这次却是乔岸生发了话，她睁着一双不掺感情的眼睛，冷冰冰地说：走，嫂子，我们走。出了这门，以后我再不管你叫嫂子了，我叫你姐。走吧，收拾好东西，跟我回去。
乔岸生从进村那一分钟开始，除了问张冬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外，别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始终是冷眼听冷耳看，脸上一片死灰。不是她突然转了性，变得这般从容镇定，而是认命了，彻彻底底认命了，这个家，你就是对它再好，再想让它温暖，都是不可能的，以前她听顾小暖念聊斋里的故事，有一段讲的是败家子，说前世欠了某人的债，那人就投生到这家来，使了劲地祸害家里，消掉上一世的债。乔荣川就是那样一个败家子，她家前世欠了他，这世来讨债的，你就是把全部好的都给了他，也远远不够，除非灯尽人亡，大家都一了百了。
刚走进院子的时候，那么短短的半分钟里，她想起好多从前的事，他们小的时候，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全都乔荣川抢了去，剩他们几个弟妹吃不饱穿不暖，好多次，都是乔荣海腆着脸去邻居家蹭吃的，偷着用塑料袋装出来给她和树生。她十岁那年捡来一条丑丑的小小的狗，养了好些日子，不知道多少乖，睡觉都睡在她脚边，后来突然不见了，她找了好几个村子找不到，听人说是被乔荣川弄死扔到河里去了，她沿着河找，真的找到了，搁浅在一块岸石边，身上爬满虫，她当场晕了过去，现在想起来，那是她第一次犯心脏病，自己晕过去，自己醒了，哭哭啼啼回家，跟母亲说胸口痛，母亲给她泡了白糖水，她捧着坐在门槛边喝，满嘴都是苦味。
现在，看着一家人闹成这样，做出的事情说出的话都不要脸不要皮，特别是徐娟，为着几件旧衣赏能闹得泼天泼地，真是哭笑不得。她受够了，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麻麻木木地把张冬梅扶进她的房间，说：收拾好东西就走吧。
走吧。
她想着一会下楼看见荣海，也要跟他说这句话，走吧，赶紧跟徐娟离了，到城里租个房子，找份工作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大家各过各的日子，也好过捆在一条破船上翻死。
张冬梅没多少东西，只几件旧衣物，找了个旧旅行包一装，便好了。走出房间，苦苦地望了乔荣川一眼，大概还是在想，只要他开口说一句话，她就留下不走。可乔荣川哪里会留她，看都不看一眼。
然后，张冬梅走到徐娟面前，把旅行包的拉链拉开，一件件翻着里面的东西说弟妹你看，我就带了自己几件衣服，别的什么都没拿。
徐娟气恼地翻白眼，觉得她这一出是故意的，故意给她难堪，故意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她破口大骂，说你拿不拿跟我有个屁关系？这家里什么时候有我说话的份了？你就是把乔家的房梁拆回娘家去，我都不敢说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