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先生没有搭金杰人的腔，甚至没有停顿，但是刚才的那种凉意，又冒上脊背。她的话一点都不错，越圣洁的典当物，温度越高，行差踏错，能烧得他灰飞烟灭，譬如十年前，他收取赵阳的灵魂那次，几乎把自己给毁掉。
甄先生把金杰人晾在大厅里，独自走进仓库，将盛放金杰人典当物的水晶瓶搁置入其中一个格子间里，并且在格门上留下她的名字和生辰，这是他的工作内容，年复一年已经麻木，动作里面不掺半点感情。退一万步说，对别人，他可以抱一点怜悯和同情，但是对金杰人不行。她是他的一颗棋子，对她有分毫的感情都是多余。
可他转身准备离开仓库的时候，突然顿住，然后站着犹豫，他不放心，太不放心了，金杰人若是大哭大闹泼天泼地闹一场，他不觉得有问题，任是谁碰上这样的事，都得闹。可她偏没有，镇定得像岩石，眉宇间丝丝吐着冷气，像条随时攻击的蛇。谁知道她心里到底做着什么打算，谁知道她会在这里做出些什么样惊天动地的事，他得防着，其他时候，都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而对金杰人，他得提防着一万，而不是万一。
甄先生走回到刚才的格子前面，挥手打开，盯着瓶中金色红色两团缠绕交织的光看很久，越看，越糊涂，里面的两团光像是燃烧的火，彼此独立，却又丝丝缕缕交融在一起。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去看，却又是平平静静的，便觉刚才是心魔作祟，引出了幻觉。
他打算将金杰人的典当物小心收藏在自己身上，随身携带，因为金杰人现在已经是他的助手，进仓库来是迟早的事情，怕她一时控制不住，将当掉的东西又偷了回去，到时候别说自己辛苦谋划了三十年的大局，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他在暗中观察过金杰人很多次，多少了解她的性格，绝对是那种豁天豁地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人物。
他伸手触碰了一下瓶子的外面，温度很高，但还不至于能烧伤他，再考虑几秒钟以后，便毅然决然打开瓶盖，把手伸了进去。然后，里面两团原本安静的光茫，突然如火焰般窜起，刷地灼住他的手，透心透肺一阵疼。甄先生立刻盖住瓶口，用左手握住右手，倒退两步，定定地望住瓶子，那两团光还在像火焰一样交织燃烧，愤怒极了的样子。
甄先生倒吸两口冷气，将格子的门关上，然后站在那么多那么多的架子中间长长久久地喘气，心里凛凛然然的惊惶，十年前的镜头又晃到了眼前，那时赵阳签了契约，他伸手收他的灵魂，一滴眼泪砸下来就在他手心砸穿一个洞，到现在都还留着惨然的疤。
他突然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情，不仅仅跟他们灵魂的圣洁程度有关，还跟他们的身世有关，以顾小暖为中心，发散性地寻找来的这些人，这些他原本以为可以当棋子用的人，一个一个都光茫万丈，一个一个都极难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