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娜一走出去,我就低头闷坐着哭,一句一句想着刚才田娜说出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她说她爱我的舅舅。她说她希望我嫁给谭锐。她说她失去了很多东西。她说她有时候觉得生不如死。
我越回想,越觉得田娜陌生,越觉得她像是一个空洞的没了灵魂的壳,越觉得她身上那些不可理喻的东西像是灾难深重的陷井。我想着我刚才少说了一句话,我应该告诉她,如果她真的有那么爱我舅舅的话,等到她失去他的那天,就会明白我这十年里面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了。我失去的是赵阳。我失去了我深爱的男人。每当想起这一点我都有万箭穿心的疼。多少年的时间里我尽可能忍住哭,不说话。我不想让身边的人觉得我走不出那场阴影,不想让他们每当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必须小心翼翼不提及赵阳。我装出笑,装得好像我根本已经不在乎,我装得越来越习惯,以至于在后来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脸上已经笑颜如花。对着镜子的笑时候我总是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我就这样笑着笑着,疯掉了。
从前的时候,啊呆特别喜欢笑,总是在笑,怎么都笑不够的样子,我们都是打趣着担心她会不会就这样笑着笑着,就笑疯掉了。后来,一日一日地……我不说了,这个比方打得太不吉利,啊呆后来是疯了,疯得伤人,我可不愿意把自己跟她扯上关系,所以赶紧刹住念头不往下想了。
我哭的时候,谭锐抱着我,那么温暖用力的怀抱,把周围的一切都蒙上明亮幻觉,就好像时光未动,空间未变,他们都在,不管从前流过多少眼泪,只要我睁开眼睛,就还能看见赵阳的脸。
可现在抱着我的人是谭锐,这一刻我很清楚他是谭锐,非常清楚,没有谁的时光是可以不用往前走的。现在我有谭锐,他深爱着我,他想娶我,他等了我十年,把爱情都酿出了青草的香气。我还能有什么可以不知足的地方。我躲在他的怀里就已经是躲在风暴吹不到的地方,安全并且温暖,什么都不用害怕。
我窝在谭锐怀里哭的时候,金杰人呆在厨房里面做晚饭,一直在里面呆到天色发黑,外面万家灯火,才终于忍无可忍,冲回房间来破口大骂,说喂,顾小暖你他妈存心的吧?天都黑透了你怎么还没哭完?!我要揍田娜么你们死活拦着不让揍!被她骂去了么你又在这里哭,哭给谁看?!你他妈闯了这么多年江湖就闯出这么点出息啊?有本事就让那个婊子养的东西哭,你在这里笑才对!妈的!什么狗屎出息!
我抹抹眼泪不哭了,抽噎着看金杰人,然后突然地,她就笑起来,呵呵呵地笑着,爬上床来,巴巴地往我们面前凑过来,说:小暖,你相信这世界上有奇迹的,对吧?你们相信奇迹总是会发生的,对吧?
我和谭锐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这一怒一笑的到底想表达什么。她还在那里呵呵呵地笑,一副要说又不说的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