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娜也不介意我背对着她,或者,她更希望我背对着她,这样尴尬的时光和关系,再来面对面看,还有什么意思。她说:小暖,我看见谭锐了,以前你在电话里跟我说谭锐退学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昨天在街上看见他了,穿了一件黑色尼子大衣,头发养得有一点长,到耳朵后边,皮肤晒得蛮黑,变化挺大的。
我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句话都不说便大步流星走掉。这世界上还有谁的变化,能有你田娜的变化大?发生在她身上的变化几乎不能算是“变化”,而根本是一次换骨脱胎的重生。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岗亭里的老头探出头来细细打量了我一下,大概记得我面熟,又想不起来我是谁。我离开这里有十年了,十年前我从这个小区的大门走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那时候他们还站在这里对着我的背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说看啊,那个就是秦中天的外甥女,一看就是有神经病的样子。那时候我走出很远以后转回身朝他们呸,呸,你们才是神经病,你们整个小区都有神经病!那个时候赵阳跟我在一起,也跟我一起呸,然后大笑着奔逃着往大学的方向而去。这一奔跑就是多少年的时光,多少青春,多少离散和悲伤啊。我想着如果赵阳看见这一切,一定会带我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走得越远越好,去过与世隔绝与人无争的生活,一定会的。可是赵阳你他妈的到底在哪里?!
到家以后,我给金杰人打了个电话,没说田娜的事,只跟她扯生活里面的鸡零狗碎,听她抱怨这个抱怨那个抱怨来抱怨去然后自顾自哈哈大笑,挂掉金杰人的电话以后我又打给池宁,池宁说我忙死了小暖你别吵。我说你要是敢当我面说这话,这会子就该挨耳光了!她说呸,说得好像我很怕你似的!咱们两个要是真打起来,指不定谁吃亏。然后哈哈大笑了一阵。挂完池宁的电话以后我打给丁力,丁力说小暖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刚刚给胖子打完,我耳朵到现在还轰隆隆的,结果又打给我了,烦不烦?
我想了一会才弄明白,原来丁力在金杰人家里,刚才我给金杰人打电话的时候她开着免提给丁力听的。我说唉,丁力你要不要脸,怎么一天到晚往胖子家跑?你就不怕小扁把你宰了?丁力说我不跟你讲了,你那张嘴里死都吐不出好听话来,你跟岸生讲!
然后他啪的一下把手机塞给旁边的人,我就听见了乔岸生在那边跟个蓝精灵一样活泼得要死的声音,她说小暖小暖,我们在跟胖大娘打牌,我赢了好多糖啦!我说哟,岸生,就你那脑子也能打牌?乔岸生没回答我的问题,扭过脸去跟丁力说:丁力哥哥你说得很对,小暖嘴巴里就是吐不出好话!
呆了一会她对着手机说:丁力哥哥叫我不要跟你废话了,他说你要是寂寞的话,就打电话给李存,让他把你接来跟我们一起打牌。再不就打电话给哪个小伙子出去约个会。小暖我要抓牌了不跟你说了啊,明天见。
她把电话挂了。
一圈电话打下来,这世界还是热热闹闹喧喧哗哗正正常常的,这让我心里高兴。我把田娜扫到脑后,不去想了,想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