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头歪着脑袋笑起来，说这么说也是，他对我蛮不错的，小时候念书，先生打我手板，他都帮着我说情，说回去一定能教会我念，结果第二天我还是不会念，先生又要打，他又帮着说情，几次三番把先生惹火了，抓着他的手板就打，他也不躲，任他打。后来我不念书了，他就再没挨过先生的打。他还会陪我下棋，我知道我下棋很臭，但就是喜欢下，每天他有空的时候都会陪我杀一两局的，不过自从捡了那个姑娘回家，他就一天到晚围着那姑娘转，再也不肯陪我下棋，气得我真想一掌把他给拍死。有天我气得实在不行，要摔棋盘，但那姑娘出来拦我，我总不能当着那么漂亮一姑娘的面耍牛脾气吧。
他说着，呵呵呵地笑，怅怅然地看着我，那目光，根本就是在看着前世里面那个拦着他不让他打赵阳的青城。
我问他：后来呢？
他笑得更欢了，说：后来那姑娘就每天陪我下棋，姑娘棋艺不得了，连赵阳都下不过他，她为了不让赵阳难堪，每次都不动声色让他一个半个子，开始的时候他没看出来，到后来才发现是姑娘一直让着他，气得好几天都不肯碰棋子。赵阳那家伙心眼小得跟针眼似的，我都不爱搭理他。那姑娘倒是大气，时时处处让他，还煮好喝的汤给他喝，我因为嘲笑了他几句，他一个人霸着汤不分我半点，姑娘偷偷使眼色给我，背过他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叫我不要给赵阳知道，我哪里肯，捧了汤就跑到赵阳面前去得瑟，气得他又好几天不肯搭理我，你说他烦人不烦人！
他已经说着说着，把赵阳的名字漏出来了。左一个赵阳，右一个赵阳，前一个赵阳，后一个赵阳。我听着那两个能砸穿我灵魂的字，死咬着嘴唇笑。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场故事啊，我认识了一个鬼，他来了又走了，我还认识了三个陷在轮回里的人，其中一个死了，一个记得前世的事，另外一个在学校外面开了一家音象店，像是我的守护神一样总在身边出现。
我望着远处黛青色的山，感觉有突如奇来的模糊的厚重正在一点一点将我包裹，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幻象，感觉生命都在摇摇欲坠。
我们没有去果园，也没有去捕鱼，因为我听着故事，想着赵阳，坐在椅子里睡着了，阳光温暖地覆盖着我，还有铁头柔软的目光覆盖着我。我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能够好好睡上一觉，每天夜里一睡着就在梦境里狂奔，到处追着找赵阳。现在我坐在这个陌生的院子里睡得多沉呀，梦里面都是轻轻浅浅的颜色和柔柔软软的风。
后来铁头给我披上毯子并且把我抱起来的时候，我恍惚地醒来过，但是没有把眼睛睁开。他坐在椅子里，把我抱在怀里，就那么抱着让我睡。我听见他的铁一样沉重的眼泪打在我头发里发生的声音。我在睡梦里说铁头哥，你哭什么呢，我又没有欺负你，我又没有当着你的面掉眼泪，你怎么也跟其他人一个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