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手术室里的时候，警察已经到了学校，查几乎是同时间发生的两桩事件，一桩是顾小暖被故意伤害。另外一桩，是锦素自杀。
锦素从教工宿舍的顶楼跳下，落在水泥地上，那块五色的披肩斜斜倾覆在她的身体上，他们说她死得如同一朵绚丽绽放的花。她跳楼的时间，跟我挨陆菲儿一板砖的时间，差不多。
锦素自杀的消息很快传到医院里，赵阳捂着胸口，很艰难地深吸一口气，便跌坐在地上，说不出一个字，绝望极了。
动手术和做头部扫描的时候，医生把我脖子里的戒指取下交给舅舅，舅舅握着它看了很久，他一直都知道外婆去世前把一枚很贵重的戒指给了我，但这是他第一次碰到。
戒指离开我的皮肤，他们便看不见赵阳了。顾小暖跟这枚戒指，是赵阳跟人世间的关联，是他从阴间走到阳间来的入口。只要戒指在顾小暖的手上，碰过戒指的人就都能看见赵阳，戒指一离开顾小暖，便再没人能看见他。这其中有多少神秘的关系，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倒是十年以后，被艾草给弄明白了。
手术以后，医生又把戒指重新戴回我的手上，多亏金杰人死命求，医生才勉强答应下来。舅舅一回头，便看见了倚墙守着、满脸眼泪的赵阳。他不知道他是谁，但他看出来他比谁都爱顾小暖。很多年后有一天，舅舅问我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我看着他的眼睛笑，我说我要个英俊的，温情的，阳光一样明亮的，有时候很傻有时候又绝顶聪明的，要爱我疼我不惜一切保护我的男人。舅舅听着，表情就慢慢沉到了时光的深处，他想起了那时候在医院走廊里看见的这个男人，英俊的，温情的，小暖深爱着的男人。他说小暖，赵阳不会再回来了。我仍旧是笑，我说我知道呀，可是有什么关系。然后舅舅哭起来，那么稳重的一个男人，哭倒在我的怀里。他说小暖，你到底要舅舅怎么样。我说舅舅，真的不关你的事，我就是想再等等看，也许哪一天，他真的就回来了也不一定。
我是多么能安慰自己，走在人群里的时候，我总是跟自己说，回头，回头看一眼，说不定就能看见赵阳了。于是我就笑着回头，我看见的从来都只是陌生的人潮。这么多年，我在街上乱走乱晃，怎么就没有被陌生的人潮给淹死掉，多么奇怪。更奇怪的是，我在街上乱走乱晃这么多年，除了有几次，回头的时候看见韩彻以外，其他谁也没有碰见过。
韩彻倒是真的一直在我身边，我出事的时候，他守在医院里，所有人都已经乱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他还能很镇定地处理一切手续。后来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给不了一个明确的答复。我在重症病房里住着，金杰人从舅舅手里夺过那枚戒指求护士，说求求你，给小暖戴上，给她戴上。她跪下了。她说求求你给她戴上，算命先生说不能离身的，不能离身的呀！护士把她扶起来，医生便把戒指戴回我的手上，在右手的无名指。之前赵阳送给我的结婚钻戒在出事的那个晚上丢掉了，再也没能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