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生的事情,真的就证明,金杰人是对的。她看透了啊呆,看透了这个世界,看透了所有好的和不好的。十年前的时候啊呆跟我说,小暖,就这样吧,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尽量保证自己不发疯,保证不把事情弄糟,毕业以后我就出国,切断跟他们所有的联系,我保证这一辈子都不把事情弄糟好不好。我抱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慢慢挣开我的怀抱,慢慢往卫生间里走去,站在一片柔软的明亮里面,背对着我,说小暖,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把事情搞糟了,你会恨我吗?
我不说话。
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的声音让我害怕,悲伤里面裹挟了某种不明所以的恨意。我不知道她在恨谁,或者说是恨什么,总之,她心里有恨,恨得骨头都发了冷。
她笑起来,仍是背对着我。她说小暖,如果我能忍着不说,一直忍到大学毕业,忍到我死,你会同情我吗?
我仍旧不说话。
之后,我的心情就很低落,坐着发呆,什么都不想干。晚上做节目的时候也提不起精神,坐在话筒前面说着说着,就会突然走神,想着这整件事情到底应该怎么弄。赵阳没有来接我,大概还在睡觉。谭锐送我回去,我们在往回走的路上看见了锦素。
锦素站在林荫道上,像是在等人,也不像是。我们走过去的时候她看着我们笑,路灯的光落在她身上,整个世界便都有了悲伤的颜色。这个女子连笑起来都这么悲伤,叫人心里慌张。她说我送你回去吧。我点头,然后转身跟谭锐说晚安。于是谭锐走了。很放心。锦素看着谭锐的背影,笑得有点暖。然后我们慢慢地逛着往宿舍楼走,就这么几百米的距离,我们一句话都不说走着,像是走了整整几千年的时光,花开花谢,沧海桑田。走到梧桐树下以后我们一起停下脚步,面对面的站着,我又感觉到,这是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气场,不是老师跟学生。我确定,我们的前世是认识的。这种久别重逢的感觉,这种崩紧着的张力,这种含糊不清的眼泪的欲望,无比准确地告诉我,我们曾经相识,我曾为她哭泣过。
她说小暖,再见。
我说再见,锦素。
然后她往操场的方向走过去,步子很慢,姿态优雅,我一错不错地望着她走远。接着,赵阳从林荫道那头狂奔而来,连呼带喘跑到我身边,说小暖,我睡过头了,醒来以后去接你,结果你们都不在了。
明明是他睡过头了错过时间,他倒委屈,语气里尽是责怪,怪我节目做完也不等他去接,真是一点道理都不想讲了。我笑着,踮起脚尖抱他,我说谭锐送我回来的。他说大概是我跑得太快了,不然半路上肯定能碰见。他说着就往漆黑的操场上望,问:小暖,刚才站在这里跟你说话的是谁?怎么我一来就走了?
我拉着他往楼上走,告诉他说刚才站在这里跟我说话的就是我们新的英语老师,全世界公认的美女咯。他说呸,再美也美不过你。我大笑,说:虽然这话一点都不可信,但我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