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杰人说着,还真扑过去逮住一个瘦仃仃的男生,拎着他的领子劈面就问过去:说,哪里有钱捡!那男生被她这一闹,差点吓得尿裤子,舌头打结,说话发颤,他说我、我、我没捡钱呀!金杰人说那你一个人走着笑着,有个屁好笑啊?!这个“屁”字一出,就喷了对方满脸唾沫,那男生气得乱挣扎,扭着身体说:你去问你们屋的小暖嘛!
她问他:小暖怎么了?他不说。金杰人就扬起拳头假装要揍。那货是个没骨气不经打的,拳头还没扬到一半呢,就全招了,说小暖在广播里诅咒你的零食被老鼠啃光。
金杰人气得暴跳如雷,简直懵了,可我又不在她跟前,于是只能把气全撒在赵阳身上,踹得他满街乱滚。路过的人看不见赵阳,只当她是受了谁的气在那里发神经病,笑得更加厉害。
而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念第二封信,这是一封字迹很丑,但是语言很暖的简短情书。某个男生写某个女生的暗恋。
他在信里说我喜欢一个女孩,我每天都看能看见她的笑,有时候她会哼唱一些走调的歌,她喜欢苹果和巧克力,喜欢夏天被冻得硬邦邦的可乐。她穿裙子的样子很美,她穿白色毛衣的样子也很美。我猜她不喜欢我这样的男孩。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我在念这封信的时候闭着眼睛想象了一下这个女孩的样子,长头发,裙子里灌满风,总是在笑,轻轻地哼着歌。我在广播里说如果你们身边有这样的女孩,请转告,有个男孩正在深情款款地暗恋着她。
播放音乐的间歇,我把念过的信折成千纸鹤挂在窗户边,我跟谭锐说,如果我是信里的这个女孩,一定特别地高兴。他那么认真那么认真地看着我,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眼底有痛,神情哀伤。我走过去,踮起脚尖,像大人一样摸摸他的头,特别特别认真地说:谭锐,你应该多笑笑,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于是他就笑了。
笑得那么好看,目光里面温情流转。
很多年后,我从谭锐随身的钱包里找出这封被叠过千纸鹤痕迹的犯了黄的简短的情书,信上的字迹被一年一年的眼泪晕染成一团一团怒放的玫瑰。我才知道,原来那时候我羡慕过的女孩子,就是我自己。我说谭锐,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爱我?他说呸,我十年前就告诉过你,谁知道你这么笨,愣是没反应过来。我抬着脚踹他,满屋子乱扑乱打,他就把我横抱起来转圈玩,转得我头晕,然后把我扔进沙发里,扑过来亲吻我的唇。我闭着眼睛,感觉到他的眼泪,那么重那么重地打下来,打疼了我的心。
这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谭锐走了以后,有好几年的时间里,我希望他能够把我忘记。我以为把我忘记,他就能过得很幸福。但是他没有把我忘记,他走了,又回来,然后又走了,像是我生命里面的过客,匆匆忙忙,暖了我的心,厚实了我的生命,从来不问问自己会不会后悔。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谁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