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先是顿了一下,然后吼得更狠:操,还想学钢琴?你长那手指了吗?我生你的时候附带着把音乐细胞生下来了吗你就学钢琴?我可警告你啊死胖子,你要是给我糟蹋钱,别怪我把你扫地出门,一分钱都不给你!
金杰人倒还是原来的嗓门,虽说脏话不离口,腔调却是不急不燥不咸不淡的,她说操,我不就是问你要点钱买画画的铅笔嘛?你就要把我扫地出门,你这个女儿还不如几支铅笔值钱!
她老娘想了想说:倒也是,不就是几支画画的破铅笔嘛,为这把个女儿扔了,不值当。铅笔店里有的事,你要多少我给你捎多少,可着劲给我画,也不指望你能成什么画家,赶明儿我死了,你能给我把遗像画了,省得花钱找人来画,也值当了!
她们说到这里,我们几个凑在一边听的人全傻眼了。我说这得是什么样的魄力啊,什么话都能往外说,横竖都没个忌讳。
金杰人跺着脚说操,我不要你卖的那种铅笔,三毛钱一支,骗骗小孩子的玩意,老断芯,根本没法用。她娘说操,我进来就要两毛六,这么贵的铅笔你还嫌差?她说真的,老娘,你卖的那种铅笔真的经常继芯,写不了几个字就得断一次,不骗你。你给我钱,我去买好的笔,要中华牌的。
她老娘大概没听清楚,问她什么牌子。她很不耐烦地吼过去中华牌中华牌中华牌。她老娘问多少钱一支。她说一块钱。然后那边就骂过来了,说操,你说的那是铅笔啊?金子打的啊?一块钱一支,抢银行啊?!你看你娘长得像银行行长吗?!
金杰人甩手甩脚耍赖,说我不管,你不给我买,我找老爸要钱,他有私房钱,会给我买的!她娘顿了一下说行行行,给你买给你买,你从小到大要什么我没给你买过?大冬天的吵着嚷着要吃什么冰激凌,我还不照样顶着北风跑城里给你买去?你就给我瞎折腾吧,你就往死里折腾我吧,什么时候我两腿一伸死了,看你还能找谁折腾!
金杰人一听这话,急得乱跳,跺着脚说你敢!只要我活着,你他妈的就别想死!不然我把你坟都刨了你信不信?那边赶紧让步,说我信我信,我有什么好不信的,你最狠行了吧?你比你娘都狠,行了吧?胖子你可别说瞎话,我们店里卖的这种铅笔真的很差劲?真的经常会断?这种话可不好乱说的啊!金杰人说我是你生的啊我还能骗你不成?我从小用你不知道从哪个无良批发商那里进来的杂牌铅笔我还能不知道?
电话那端静默了一会,金杰人老娘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说难怪你用铅笔这么费,我还当你故意的。这不行,我得换个牌子。你刚才说什么牌的铅笔最好?中华牌?那我以后就卖这个牌子的。小孩子念个书多不容易,铅笔老是断芯怎么能行。
这短短几句话,说得我们感动极了,想着她娘就是一个在农村开小卖铺的妇女,居然有这觉悟,要是让她当了银行行长,还不满世界发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