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铁头怎么会在这里。
他难为情地笑了好一会才说：进城卖水果，卖完了看看天还早，就顺道逛逛，然后逛着逛着，就碰到你了。好，好，好巧。他说着说着，音量低了下去，还把脑袋也低下去了。
我太高兴了，以至没看出什么古怪，仍是笑得像花一样，说：嗯，真巧，居然在这儿碰上。对了，午饭吃了没？跟我一起去食堂吃吧，食堂的菜挺好的，我请你。
他急急忙忙摆手，说：不、不、不、不了，我还要赶回去。
他说着，走到路边拎过来一个筐子，从里面拿出满满的一袋水果塞到我手里说：这个，给你。
我愣愣地接着，看着他的眼睛：给我？
他说：嗯，自己园里采的，不值钱，你——别嫌弃。
我还是愣愣的：为什么给我？
他被我这么一问，更慌了，脸都开始红起来，闪烁着目光说：我没卖完，不想卖了，你拿去吃，不值钱的，我懒得往回背。
我抱着水果想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给他，说：这些水果我买下了，钱给你。
我这样一闹，他比之前更慌张，眼睛瞪成鸡蛋那么大，像是被我这一出吓坏了，碰到钱的手像烫到一样缩着，拼命摇头说：不要不要不要，我不是来卖水果给你的，我就是——我不要，你把钱拿回去。
我嘟起嘴，不高兴了，说：钱你拿着，我身上只带了二十块钱，我也知道不够，要不这样，你跟我去食堂吃饭吧，我饭卡里有钱的，请你吃饭，当时补水果钱了，好不好？
我以为这招能管用，可以把他骗到食堂里去吃个便饭。真的，我特别想跟他多呆一会，好好说些话，跟他讲讲学校里的事情，听他讲讲村子里的事情。前几天晚上，我做梦突然梦见他，醒来以后忘了具体梦见什么了，但梦里面模模糊糊的悲伤却延伸到了现实里，总也挥不去，一想起来，心里就空空荡荡的，好像我欠了他太多太多，怎么填都填不满一样。所以今天，一定要把他留下。
可铁头突然把钱往我手里一塞，猛地背起空筐子拔腿就跑，不管不顾往前面路口跑去，筐子打在他背上，沉闷闷的响声。一直跑到我肯定追不上了以后，他才回转身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继续跑。
我看看怀里的水果，又看看手里的钱，再抬起头看看跑远了的铁头，真是越看越弄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赵阳，你能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吗？你能解释一下我为什么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爆胎谁见了我都给我一点好处吗？
赵阳没有搭腔。
我转过脸去看他，不看还好，这一看，又吓得不轻。赵阳脸色惨白，正捂着胸口喘气，天旋地转的感觉，好像马上就要死掉了一下。
这情况把我吓呆了，我赶紧把水果搁地上去扶他，可没扶住，他整个身体往下滑，轰一下就跪在地上，然后慢慢慢慢抬起脸来看着天。我看见他在哭，那么大滴大滴的眼泪，到处都是眼泪。
到处都是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