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说什么？我有什么可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很多年后不知道，很多年前的现在更不知道。这个阳光明亮的夏日我只有十九岁，我猜想过爱情但没有真实地经历过，我不知道为什么站在我面前这个几乎完全陌生的男人的目光会让我心里生出铭心刻骨的疼痛。我感觉到害怕，入心入肺的恐惧。于是我拉着赵阳的手开始逃跑，逃出很远以后再回头身去看，他仍旧站在那里，像是站在某个古老的誓言中一样，有目眩神迷的幻觉。
我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现在一无所知。很多年后也仍旧是一无所知。但他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哪怕毕业以后走在街上，我都能在人潮人海中看见他就走在马路的对面，或者正穿过十字路口向我走来，后来人们传说他很爱我，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赵阳看上去很累，摇摇晃晃的，随时都会跌倒晕过去的样子。我不得不把他扶到没什么人的树荫底下去坐着。然后他就那么死坐着，抱着膝盖，眼睛看着虚无处的某一点，恍惚，麻木，失魂落魄极了。我知道他变成这样是因为音象店里的那个男人。我猜他认识他，大概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而且他们应该很熟悉很熟悉，不然赵阳不至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只是我还没有办法判断出在他的那一世，音象店里的男人到底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仇人。他从刚才到现在所呈现出来的整个状态，那种坚忍的力量，谁都没有办法从中看出他们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发生过一些什么样的事情，导致了怎样的结局，以至于他现在看着他的时候会是那般百感纤缠。
我坐下来安慰赵阳，给他好看的笑脸，用嗲得起腻的声音逗他，可他怎么都不理我，有那么一会他甚至像是突然被打了一针兴奋剂一样，直挺挺地站起身就往音象店那边走，走了几步大概想到别的什么事情，又直挺挺地走回树荫底下坐好。
我拍着他的肩膀说：赵阳，你不要去想了好不好，想了也是白想。就算你认识他，就算他这一世是陷在你说的那个什么尘世轮回劫里，可是他已经换了一世了，已经没有你的记忆了，你在这里狂悲乱喜的有什么用？他看不见你，就算看见了也不认识你，怎么样都跟你没半毛钱关系，你何苦在这里自怨自艾自寻烦恼庸人自扰？
赵阳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说：小暖你别再往外蹦成语了，我的脑袋已经够疼的了！
我说：哈，有力气挑我刺了，就证明没什么事了。别去想了好不好，说不定那个男的只是跟你认识的人长得像罢了，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很多呀，你看啊呆跟扬扬就长得一模一样。
他抬起脸扔给我一个崩溃极了的表情，说：小暖，扬扬跟啊呆是双生姐妹好不好！
我说：去，不是双生的也有长得像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要相信。你想想，连鬼都有，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对不对？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好吧，小暖，你能说，真能说，比谁都能说，你这么能说，麻烦你去问问刚才那个男的，姓什么叫什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