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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 5)

陈振湘气愤地说:“我如何害她了?是她自己害自己。不许坐,就是你娇生惯养,看你把一个女儿惯成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人间伦理。人家会说我陈家没教方,养个没用的女儿,要是被人说三道四,我们如何面对世人和前人?这是在倒祖宗的丑哪!”

陈永兰多少听出一点来了,一定是简永共在父母面前告了她的状,才使父母如此生气。她又没做错什么,他还敢恶人先告状,这种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她不想再将就简永共了。父母不是不要自己吗?不要就不要,反正他们从来也没有要过自己。要是父母看重自己,那时候哪会拒绝好对象,压着她偏偏嫁给他呢?她也不再解释,她算看透了这世界。自己是个苦命的人,从小至今,自己被重男轻女的父母看轻,把自己当成自产的奴隶,一年到头都有做不完的事,从来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本以为嫁人了就会过上好日子,可眼看着一个如意郎却被父母强行拆散了;公公在世时,虽然三年服伺老人,爱人没在家,她倒满怀信心和希望;自从公公去世,好的日子并没有来临,整天寄人篱下,被人无缘无故地唾骂欺掐,从夫过上好日子的梦破碎了……她早就看破红尘,不想在世上为人了。她走,带着女儿一起去死,如果舍不得女儿,要不然,就带着女儿走到尼姑庵出家去。主意打定,她便又自动地跪下了。

她向父母磕了三个头,真切地说:“感谢父母的养育恩,女儿不肖,惹得父母兄弟受气了。今后,我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给父母添麻烦了。我回去了。”说完便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娘家的大门。这一次跨出娘家的大门,比当初她出嫁时跨出娘家大门,更让他感到悲壮。因为她觉得这一走,也许再也无缘相见,她是个眼泪浅的人,这样一想,不由地又哭了。

何氏看女儿走出了家门,看这样子会出大事,急得她也哭了:“孩子他爹,你这样是把女儿往死里推啊!”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一直在气头上的陈振湘,被这话叫醒了。他急忙叫住陈永兰,“永兰,等一下,吃了早饭我送你一起去大津。”

陈永兰也不应父亲,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振湘越想越不对,女儿从前可从未这样反抗自己啊!这其中一定有蹊跷,他急忙交待何氏说:“孩子他妈,家里和队里你先担忧着点,我随永兰去大津看看,记得帮我向队里请假。”说着急急忙忙赶女儿去了。

没几步脚,陈振湘就赶上了陈永兰。陈永兰看父亲追来了,只好改变了主意,先回大津简家村了。

在路上,任凭陈振湘问什么,说什么,陈永兰就是不开口,陈振湘知道自己一定错怪女儿了,使她觉得委屈,才倔着劲不理自己。就自言自语地说:“哎,人老了,时代也不同了,现在的人,文化大革命教育得好啊!共产党员不用起模范带头作用了,群众也不要国法了,儿女不要父母了,你这个出嫁的女儿,更不要我这个封建主义的人了。我是老了,是看不懂这世道了。现在向宜兄也走了,我们这些臭老九也没人来保了,说话也没人信了,只好自寻草路,吃牛屎去啦!”

陈永兰听父亲说到吃牛屎的典故,就不由自主地扑哧一下笑了,所有的气也就消了。

这个典故是这样来的:1928年,简向宜率领农会干部到上磨刀来领导“打劣坤、分农田”,当有人把陈振湘的父亲(一个私塾先生)也当成“劣坤”来斗时,简向宜不同意。他说:“我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我敬重先生,如果大家连先生也要斗,都不要人来教化,那这中国人,岂不是人人变牛变马,变得更愚昧无知,更加任人凌辱了?这中国人,难到说能倒退到原始人,人人自寻草路,吃牛屎,不用吃白米饭了?”这句话保住了陈振湘家的十多条人命,也保住了他家的财产,“自寻草路,吃牛屎”便成了方圆十里的典故。这恩陈家一直记在心里,陈家人也常口口相传,所以后来陈振湘为了感恩,把唯一的女儿许给了简向宜的儿子简永共。

陈振湘看女儿笑了,也一改严肃的脸,笑了。他说:“永兰啊,这十年八年你跟着永共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气,我们这些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我也知道你一直在心里怨我,怨把你许配给了永共,让你过这么苦的日子,可是父亲也是为了你好啊。他根正苗红,是又红又专的好后生,谁想你跟着他会过得那么苦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谁家的生活不是和你这样苦呢?我看永共这孩子心眼好,是个忠厚老实的好人,你跟着他吃得眼前亏,不会吃远亏,吃暗亏,你没有跟错人。现在你们又有了孩子,就要好生地好好过日子,不要夫妻不和。昨天永共说,政府有新政策了,老百姓又有出头之日了。只要有一双勤劳的手,你们也会有好日子过的。人心都是肉做的,永共对你很好,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陈永兰哭丧着脸说:“你只看见表面的现象,你又不看看,实际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这些年跟着他被人无端打击太难受了。

“实际上他就是个坏人吗?实际上他是个真正的共产党的好干部,是你值得骄傲的人。”陈振湘严肃地说。他是打心眼里佩服女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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