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新臣提刀走近少年,看着他在火光下酣睡的脸孔,恬静舒适,不由喃喃自语道:“别怪我!我不想杀你的,我真不想…没办法啊,谁叫你遇上了我们…要是不杀你,回头那些人看见你,知道了我们的去向,我这一家都保不住了。”
踌躇辗转半响,终于还是缓缓扬起了刀!
他身子微微下蹲,手中的匕首闪过一丝寒芒,指骨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青筋凸出额角,汗水也不由得渗了出来——他终于决定为了自己家人,要杀死那无辜的少年!
忘却了饥肠辘辘时的周济,忘却了寒冷时温暖的火堆,忘却了一切…己之私欲,屠戮众生,善恶良知无存,仅有的羞愧也被自己所寻的借口掩盖!
莫说真是危难之际,莫说确有生死存亡,莫说妨害夺路狂飙,但是个莫须有的可能,便要杀人!便要灭口!
泯灭人性,无视因果。世道,这人心沦陷的世道!
沦陷已至如斯之境地!
那柳新臣深吸口气,嘴唇微微抖动着,决心已经下定。
便要出手。
就在那微妙之处,突然听得身后诧然有人‘啊’了一声,随即掩住了嘴——柳新臣止不住心中的狂跳,猛然转过身来将刀朝前一指…
却是自己那身怀六甲的妻子!
淑惠从那梦中醒来,骤然看见自己相公持刀而立,直欲取那少年性命,惊恐未定即刻便叫出了声。可她马上又醒悟过来——此刻见丈夫回身,急急两步走过来将他一把拉住,压着嗓子恼道:“你在做甚么?”
柳新臣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苦笑道:“我在做甚么?我在为了自己一家人的安全。准备斩除这个后患…”“你可是疯了?”淑惠顿时慌了,几欲失声叫起:“这孩子与我们萍水相逢,非但无仇还有恩惠,你竟然要杀他?”
“你以为我想?我也不想的,!”他满脸的愁苦,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神色:“但是我有选择么?我能选择么?只要那些追兵看到这孩子,必然能知道我们从此路逃走,届时追杀过来,我们一家那里去藏?”他忽然抓住淑惠的肩膀,看着她的双眼。凄然道:“你我一家人四口若是落在他们手上,你知道是什么样的结局——你可忘记那些人的手段了么?”
想到那追兵的毒辣手段,残暴之举,这淑惠也不禁猛然打了个寒颤!
她越想越觉得汗毛竖立,遍体生寒,可还是不愿杀人,只得哀求道:“那、那我们没有别的法子了么?要不,要不我们现在就走?或者、或者把他带上?”
“都是不成的!”柳新臣缓缓摇了摇头,眼神继而变得有些绝望,“我都已经想过了。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他突然伸手摸到淑惠高高隆起的小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我、妹妹、儿子、还有这未出世的小家伙五人,生死可都挂在那少年身上了!他若不死,我们五人也势必难逃……”
长叹一声,接着说出了下句:“…孰轻孰重,淑惠,你可不要糊涂了!”
听他提及孩子,又想到了昨日种种。那淑惠心中也犹如翻江倒海一般。眼中不由湿润起来。她骤然落泪,语不成声:“可是、可是、这毕竟是杀人啊……”
心中矛盾纠结。不知何去何从,猛然间便哭了出来。
柳新臣一把将妻子搂在怀里,宽言劝慰道:“这、这不是我们的本意。想那老天也不会怪我们的——淑惠,等回家之后,我们给这少年多多烧些纸马冥钱,多做几场法事,求他早日安息投胎,你看可好?”
淑惠哽咽一阵,这才从他肩头抬起脸来,“那、那你可一定要办到啊!”言中恳切,看似悲天悯人,实则已经默许了自己相公的杀人行径…
“杀就杀了,何必说那么许多?”突然身后传来一句喝声:“哥哥、嫂嫂,你们这可也太慢了!”两人骤然回首,却看柳玉凤手持长刀直直站在身后,“哥,早就看你在那少年的饼中下了蒙汗药,想必这念头已经打好了。这荒野之处本就是杀人的好地方,我们不杀他,回头他若是带了追兵来赶,岂不后悔?若是要死,死一个总比死上我们家五口人要好,而且只不过是个逃荒的孩子,那有我们的命金贵…”
寥寥数语,把个杀人之事说得义正言辞铿锵有力,只若理直气壮一般!
两人闻言虽然未说,可也心中认可了此事。三人三言两语便把杀人抛尸议定,便要动手取那无辜之人的性命!
呜呼!
久困黄泉苦不堪,十幽九冥黑暗沉;风生夜雨凄凉甚,雾锁烟秋悯虑深。
悲哉孽重求谁解,惨矣冤多自惹寻;紫霞施泽皈道佛,恩波广被泽冥阴!
杀人取命乃是大事,纵然十恶不赦之人、作奸犯科之辈,杀之亦有慈悲之心,可这一干人为了己之私欲,但觉只要有所祭奠,便能理所当然、义正言辞的做了,殊不知那世间因果、循环报应正如无边深渊,在那前路等着……
当柳新臣回转身来欲行其事之时,却看那大树旁酣睡的少年…居然不见了!
这一来三人惊愕非常,急急在四下寻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