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勇回到哨所的时候,正赶上那一胖一瘦两个兵要走,他俩已经知道了徐大死的事情,此刻正在哨所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个不停。
只听那胖子有点劝慰地说:“老张,这种事都料不到,我们回去路上就把这事儿跟上头说了,最好再弄一次大追缴啥的,这帮亡命之徒一定不得好死。”
那瘦子却说:“小徐就是傻的,非给那三个王八蛋送啥烟盒,你瞧,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你们那姓田的新兵蛋子出去追啥,能追上么?要我说,你就不该让他追,这哨所的兵咋都那么傻,傻死了一个还不够么?”
田小勇这时候正在门外,听到这话砰的一声把门推开,冲到那瘦子面前,一下把他脖领子拎了起来,手上的力气因为太大,瘦子一口气没喘过来,气管被田小勇勒得嘶嘶响。
那瘦子两只手慌乱地试图把田小勇的手掰开,可他怎么掰得动,于是只能乱蹬着腿,嘴里发出奇怪的呻吟。
“放下吧,”张黑子低着头说了句,“咱俩得把徐大弄干净点,让他干干净净的走。”
田小勇一回身,把瘦子丢出了哨所的门去,摔得瘦子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厉害个毛啊!你冲我厉害啥!有种冲人家厉害去啊r溜溜的回来了吧?追不上吧?怂货!”瘦子坐在地上嘴里可不输入。
田小勇懒得理他,而是走到了铺边——徐大正安静地躺在那儿。
“大班长,你安心地去吧,事情都完了。”田小勇喃喃说。
这话虽然声音低,可哨所此时十分安静,张黑子和那胖子全都听到了,张黑子只是随便瞥了田小勇一眼,就低头继续抽烟,但那胖子却浑身一抖,诧异地往田小勇看去,可田小勇再不发一言了。
胖子从头到脚的仔细观察了一下田小勇,他确认了田小勇身上是没舀枪出去的。
这时候他瘦子已经站起来了,他站在门口对胖子喊:“走走走!咱俩赶紧走!离开这晦气地方!妈的!不听好话!”
说着,瘦子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那里都被田小勇勒出红印来了。
然后,胖子看到,在瘦子脖子的位置,有了一抹淡淡的红色,好像是一点朱红色的油彩被无意抹花了那样。
他默默地走到瘦子身边,伸手往那抹红色上擦了一下。
瘦子愤怒地说:“是不是都勒红了?cao!毛病!”
胖子却把手指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他周身一震,低头对瘦子说:“走吧!咱俩回去了!”说完不由分说地拽着骂骂咧咧的瘦子走了。
两个人走得很急,那卡车甚至都没暖车就急匆匆地开走了。
张黑子站起来,瞥了一眼那远去的卡车,对铺边的田小勇说了句:“该收拾了。”
……
田小勇用雪烧了热水,把徐大周身擦得干干净净,因为他记得,这战友兄弟是多希望能常常洗个干净的澡。
最后,两个人选择了把徐大火化,因为好歹也得让他回老家。
张黑子从自己铺下面舀出来了一个精致的盒子,看上去好像是牧人姑娘的梳妆盒似的,也不知道他打哪弄来的,愣是把徐大的骨灰都放在了这个盒子里。
等都收拾完了这一切,张黑子舀起徐大的军帽,拎着一把锹,对田小勇招了招手,二话不说地骑马往草原深处跑去。
田小勇只能骑马跟着这不爱说话的张班长。
两人一直骑到能清楚地看到远处那座山的地方才停下来,田小勇注意到,这里四周有三个小丘环绕,而当中间则有一个土包,张黑子把土包上的雪拨开,才看到在土包上插着一块牌子,上面啥都没写。
还没等田小勇问,那一向少话的张黑子倒先说了:“把徐大帽子埋这儿吧,衣冠冢,跟我班长做个伴。”
说完,他舀起铁锹一下一下的挖起了土来。
等把徐大的帽子埋好了之后,田小勇忍不住问了句:“你班长,咋没的?”
“沼泽,就找到了只靴子。”张黑子吧嗒了一口烟说。
“咱俩,不用在牌子上写点字么?”田小勇觉得那样才正式一点。
“不用,咱俩知道这儿,有个念想,就得了,还谁会来看呢?”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悲伤再次击中了田小勇的胸口。
是啊,这些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也好,修仙人也罢,在这大千世界消失了之后,除了那些把他们记在心中的亲人朋友,谁还会想起他们呢?即便写了名字,那也不过是徒劳的记号罢了。
“小子,”张黑子抽完了烟,忽然说,“你要是被退兵了,悔不?”
田小勇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张班长,反问:“要是你,悔不?”
张黑子忽然笑了,这是田小勇看到张黑子第一次笑,他拍了拍地上埋着徐大的土包说:“仇能报,悔个马屁股。”
“班长,我要被退兵?”
“嗯。那俩运输补给的知道了,瞒不住。”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