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金安!”漪兰殿,殿内的守夜宫女一个激灵,忙躬身行礼,喏喏地道。偏头探了眼桌上的更漏,已近亥时,宫女心中犹疑,不知是否该到内殿唤醒主子。
段玄奕瞥了眼内殿的情形,目光清冷,随手挥退宫女,踱步到一旁的美人榻上躺下。鎏金掐丝珐琅香炉里,幽幽龙脑香飘逸出来,氲氤在这深夜空寂的大殿中,杉木独有的明净清新吸入鼻间,脑子越发清醒了。
瑾妃浅眠,早就闻得外间的动静,半晌不见有人进来,心中暗疑,这才披了外衫出来看看。连枝铜灯的烛火忽明忽暗,大殿里的一切都看不真切,借着纱窗透进来的月光,隐约看到临窗的美人榻上有个黑沉的人影。
瑾妃小心地往那处挪着步子,一点点靠近。她自娘胎里便带了些眼疾,晚上视物异常艰难,因为性子要强,却也从未提及。“皇上?”瑾妃试探地问道。
黑暗中被人抓了手腕,旋身坐在美人榻上。瑾妃稳了稳微乱的气息,轻笑:“皇上今儿个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臣妾以为您……”聪明地止住了下面的半句话,巧笑倩兮地望着段玄奕。
“以为朕怎么?以为朕歇在琼瑶殿了?”段玄奕哂笑。
瑾妃听出段玄奕口气中的不快,也不敢在这时候娇缠,收敛了脸色的玩笑神色,小心问道:“可是敏赫那边的人出了什么差子?”
段玄奕清冷勾唇,笑睨着眼前的妃,微摇了头道:“那倒没有……”
“朕只是在想,这画中之人,究竟是谁!”段玄奕慢慢从袖中抽出一幅画轴,眼神略带戏谑,。原本以为沈棠这狐狸是为了实现凤沈联盟才将这庶女嫁与凤御轩的,却原来……还有别的目的吗?
瑾妃从段玄奕手中接了画卷,起身走到烛台旁,慢慢将画卷展开。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画中女子,水沉为骨玉为肌,翦水双瞳明明是盈盈带笑,却又透出高贵疏离的气息,如此绝色,世间难得一二,而她,何其有幸,竟已见过几次“真人”。画轴是千年乌木所制,足可见主人对这画的重视,画卷为绢布所制,虽经细心保养仍可见微微泛黄,刻上了时光的印迹。
“皇上以为这是凤相之妻?” 瑾妃略带疑惑地问。画中女子一身敏赫贵族妇人的打扮,高贵清冷的气息自然流转,眸中愁思萦绕,必是个有故事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又怎会是相府中那个被凤御轩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清妩。
段玄奕微眯了眼靠在美人榻上,歇了半刻,才清冷回道:“即便不是凤相之妻,也是有些渊源的,而这其中的渊源就足够了。”
瑾妃小心翼翼地收拢了画卷,“世上容貌能如此相似者,唯有至亲了……臣妾愚钝……皇上是想连沈家一并收拾了吗?”
“单凭一幅画就能治了朕的‘恶疾’,爱妃未免也太低估了那两只狐狸。”段玄奕冷嗤。
瑾妃心思几转,也算明白了些段玄奕的用意。敏赫使者到京的事还未向外公布,更遑论他们提出的条件,皇上趁此机会,提前向凤御轩和沈棠透露了画中内容,想来也只是起个敲山震虎的作用。红颜祸水从来胜于洪水猛兽,若有人将画中之人指认为凤相之妻,在朝堂上趁机发难,饶是他凤御轩权势再大,也疲于应对风口浪尖上的舆论攻讦。因己之私而坏天朝太平,这罪名可大了……皇上既提前透露了风声,作壁上观,想来是要看凤沈两家的表示了。
“隔岸观火,未必不是上选。皇上既已有了决定,何苦还愁眉不展?”瑾妃坐回榻边,伸出青葱玉指,轻拂段玄奕的眉角。
段玄奕按住瑾妃的手贴在自己额际,笑道:“这戏若唱得好,朕能废其一臂;若唱不好,那便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真没想到,沈棠这老狐狸竟还有如此艳|福,娶了这么位绝代佳人作姨娘。只不过,我们这位御史大人似乎并不是很宠这位美人啊,这出戏倒是有看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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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相……凤相……”身后,苍老的呼唤声叠声传来,让凤御轩止住了脚步。
“霍大人?”凤御轩眸中疑色掠过,即刻又化为淡淡笑意,看着走近之人。
来人是个五十上下的老者,身子微微发福,典客官服穿在他身上,略微有些紧,肚子处似被勒着,有些滑稽。因为赶得急的关系,霍阎气喘吁吁的,山羊胡子也有规律的一抖一抖的。凤御轩倒也不急,含笑立着,等他平整好气息。
略过了会儿,霍阎缓过气来,偏头四处看了眼,这才贴近身来,小声问道:“近段时间上京流传着一个消息,说是敏赫使者早已抵达上京,有意向天朝投好……不知相爷那里可得了消息?”
“哦?”凤御轩不露声色,略挑了眉,等着霍阎的后话。
果然,霍阎见凤御轩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不禁拢了眉,严肃道:“敏赫若有意向我天朝投好,何不光明正大进京,住到使馆里去,反倒偷偷摸摸住进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