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这个,就这么说朕的股肱重臣?”皇帝的表情分不清是玩味还是生气,只是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声音里没有一丝儿诧异。水溶有些发抖,却听见林沫道:“当然,到现在也不过是微臣的妄想。”
皇帝道:“你们想的太多了。”
“是。”林沫俯首应道,水溶刚要说什么,被他一拉,也就跟着跪下了。皇帝接着道:“起来吧。景宁有了身子,不方便也就罢了,怎么连你妹妹近来也不进宫来?皇后正念叨着她呢。”
林沫又应了一声。
皇帝也不多说,只道:“朕还有折子要看,你们若是无事,就先回去罢。户部的事忙完了就歇着去,朕也没多发你们俸禄。”林沫眸光一闪,从袖口掏出了一本折子:“陛下——”
“林卿。”皇帝打断他,“朕知道你忠心,也知道你辛苦,你做得够多了。”
“陛下,臣只是有一事相求而已。”林沫扑通一声跪下,“今日臣在殿中所讲,委实得罪人得很,臣生性胆小怕事,有一事,求陛下恩准。”
皇帝瞥了他一眼:“你胆小怕事?这时候倒怕得罪人了——说。”
林沫笑嘻嘻地递上了手里的折子。
皇帝使了个颜色,戴权下去接过了折子,转呈给他,脸色却是一僵:“陛下——”皇帝扫了一眼折子,倒是露出了很是微妙的表情:“哦?”他看了一眼恩德殿里的内侍们,不顾戴权跪下磕头的祈求,笑着问了声,“未免太狠些?”
“臣胆小嘛。”林沫甚至有些嬉皮笑脸。
“准了。”皇帝大笑,却又隐隐露出几分狠色来,“小夏子,送他们俩出宫吧。”
夏太监看了一眼犹自涕泪横流的戴权,也不知皇上身边一等一的红人戴公公为何这么惊慌失措,送出去的时候颇是小心谨慎,只想着要小心打探着林沫的话,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倒也不用他开口,水溶便好奇问道:“你说了什么,把戴权吓成那个样子。”
宫里能在皇帝面前伺候的太监都有几分面子,便是后妃、权贵们也努力拉拢着,戴权当年放话说京里头五品以下的武职,他一句话就能允了,倒也不算是吹嘘。不过水溶可不怕他们,他以消息灵通著称,北静王府的暗叹多如牛毛,他手上多得是这些人的把柄。动些权贵要掂量,动这些人,只要把证据往刑部一送,绝无二话好说的。
林沫哈哈大笑:“我求皇上,若今儿个我们说的话传出去,刚刚那些内侍,一个不留,通通拉出去斩了,好看的小说:。”
这下,夏太监也吓得站不住脚跟,差点咕噜一声打台阶上滚下去,苦着脸哭道:“林侯爷,小的们可没惹着您吧?”
水溶咋舌:“兴许传话的就一两个人?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全杀了?”
林沫看着夏太监那欲哭无泪的表情,心情分外得好:“对,不管自己承认不承认,不管是真无辜还是假正经,一个不留。”他拍了拍手,“夏公公,我知道你跟南安王关系好,你往城东那边置了个宅子,还找南安王世子打了五千两的秋风,不打算还吧?”他笑嘻嘻地拍拍夏太监的肩膀,“虽然呢,我也不知道,你要在外头置宅子做什么用,留着养老呢还是养人?那里头的两个小姑娘,啧啧——是内务府王大人送你的?”
水溶冷笑了一声:“内官的律法我不大明白,不过问一问总能清楚的,倒是我知道,内官若言政事,将御言偷传于他人,是凌迟之罪啊。”
“可不,前朝有个马太监,从小伺候着太宗皇上长大的,还救过太宗皇上的命呢,把太宗读,叫人猜出了那年殿试的题目,那可是连老家刚出生没两天的侄孙子都没躲得过去。”林沫又吓唬了两回夏太监,“记住了啊,不说。”
水溶跟着他一起上了车,两人来时一路过来,去时,也拒绝了宫里的马车,横竖林家的马车够大,车夫也熟路,送北静王回府就是。
“皇上为何不信我们?”水溶问。
林沫看了他一眼。
“不,皇上是信我们的。”水溶又喃喃自语,“即便不是信我们,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会去查的。”帝王之家出来的,从来都是生性偏疑之人。
林沫点点头:“对,但不是我们去查。陛下话说的够明白了,他怕我们的手伸得太长。”
水溶恍然大悟。
“此事有都察院,有兵部,有鸿胪寺,有礼部无论如何落不到我们俩头上来。静观其变吧。也省得你在南安王那儿落了个不好。”
水溶很是庆幸。他脑子也聪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林沫今天抢着把话说了,其实救了他,四王之中,若说南安王是匹伏枥的老马,他就是正当壮年的千里马,随时可能蹬主人一脚。皇上会去查南安王,只是在这之前,可能又要感慨一句“北静王神通广大,朕所不及”了。
当年皇帝叫他去探望林沫的伤病时他就有所感慨。若能借龙阳之好免了皇上对自己的猜忌,那也算是一件好事。何况林沫本就是他心尖上的人,又是皇上的……同他厮守在一起,简直是最好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