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公子重耳心烦意乱的时候,狐偃趋上前来,低声道:“公子,今天能得到秦王割让一城,应当高兴。公子这般愁眉不展,容易招秦人猜忌。老臣恳请公子打起精神,好生应酬才是。”
公子重耳怔怔地听着。
他突然察觉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居然进退失据了!他慌乱了!在看到姬秋与秦王那种熟稔得近似亲昵的举动时,他竟然慌乱至此,竟然把修养了几十年的风度都抛于脑后了!
带着浓浓的自我嫌恶,公子重耳深深地吸了口气,缓慢地持起几上的酒斟,再次头一仰,把樽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酒水饮了一半,流了一半。那一半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汩汩流下衣襟。
当他放下酒樽时,公子重耳已是俊脸含笑。他,又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晋侯公子了。不过这么一会,他俊美的脸上,重新恢复了一惯的雍容和优雅。
这时,姬秋已经走近秦王的榻几。早有寺人搬了一副榻几过来放在秦王一侧。
这个寺人极为机敏,竟故意将榻几斜放在离秦王半臂远的地方。姬秋坐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光线都被秦王挡住了,她坐在他的阴影中,前方的人看到的,只是面目模糊的自己,表情根本不可见。
姬秋才跪坐好,秦王已经将身子向后一倚,凑近她压着声音低低地问道:“秋见了任,为何不惊不喜,竟然还有意回避?”
这样的秦王,让姬秋一时恍然,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为自己驭车的少年郎君。
姬秋看着他的后脑壳,低而清淡地说道:“物转星移,姬秋已经不是当年的世家女郎。然,任也不是当年为姬秋驭车的郎君,任是秦王,秋不敢冒然相认。”
“秋错了。”
冠冕下的秦王,听着姬秋的低叹,嘴角微扬,露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突然,秦王转过头来。他浓眉微挑,桃花眼中光芒流转,冲姬秋晒道:“在我眼里,秋还是当年的秋,任,亦是当年的任。什么都没有变,变的只是时间而已。”
这大殿之上,宴席之中,姬秋实在不觉得现在是叙旧的最好时机。
再则,秦王还总是出其不意地,有些近似孩子气的举动,姬秋唯恐有损他的君侯威严,逐劝告道:“现在尚在席间,君上不可失仪。还请君上不要频频回头。”
秦王听了,静静地盯了姬秋一眼,这才缓缓将身子坐正了。然,不过一刻,他又向后一倚,低低问道:“一别经年,秋就没有想过任么?”
秦王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极低,极低,隐隐地,还带着此许的期盼……
姬秋看到的,只是他阴暗的侧面。那俊美高华的脸,从这个角度看来,不无威武肃穆。
秦王他,居然用这么肃穆的表情,这么一本正经地,用近似撒娇的口吻问自己,分别之后有没有想过他……
姬秋噎住了!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跟秦王之间,什么时候已经熟稔到了会彼此思念的境地。
姬秋当年会插手过问任的事,完全是因着心中那股怨怼郁愤作崇。而任,屈尊降贵甘为驭夫,也不过事出权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