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重耳的声音虽然一如开始般轻淡,但听在这将领耳里却如惊天响雷一样,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他的心脏,麻痹着他的整个神经。
他从来没有一刻如这次一样,未战即败,还没有开战,他便清楚地感受到那种兵败如山倒的锥心之痛了。
如果公子重耳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现状就是,自己很有可能根本连十天都坚持不了。
因为,没有人在又冷又饿,天气还在急剧变坏的情况下可以坚持十天的。
他可以想像,就算他现在撤军,就算公子重耳不派兵追杀他,他也未必可以将这支队伍,在缺衣少粮的情况下,完好地带离这苦寒之地。
这时候,天地间突然变得很安静,很安静。
安静得,这个率军将领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
他从未想到,他平生最惨烈的失败,不是在战场上你死我活的争斗之后,而是不战而败!还没有跟对方交上手,便被宣布已经败了,甚至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对手,竟然会是素来以亘古未有之貌而扬名天下的病弱公子!
公子重耳,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
自己败在他的手下,虽然有失颜面,但也不算冤枉!
也不知过了多久,公子重耳优雅的,沉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兵家胜败乃寻常之事,将军休要在意。重耳既然将全盘计划托出,自然非是为难将军而来的。”
那率军将领“嗖”然抬头,望着公子重耳,惊讶地问:“公子这话,却是什么意思?”
“重耳将计划全盘托出,只是想要将军转告君父,君父想要重耳的命,不是重耳惜命不愿意交出,而是这实在是骊姬那个妖妇的主意罢了。”
公子重耳不屑一笑,继而又说:“虽然任由尊长被小人蒙蔽双目,任由先祖的江山,因妇人歼佞而蒙难,不是忠孝子孙的行为,然,重耳实在不忍与君父为敌,也不忍我晋国将领兵士,因重耳而罹难。”
“公子!”
率军而来的将领震惊了,他的双唇抖了又抖,终于忍不住问:“公子如何打算!”
“既然君父不能容我,晋地不能容我,那么重耳走便是了,这天下之大,总有一方乐土能容重耳。”
公子重耳,远远冲那将领一揖,正色道:“从此以后,君父的安危,晋地的安危,重耳就托付各位将军跟忠义之臣了。明天辰时,重耳将率众离城,到时还请将军率军入内。明年开春之时,与晋地相邻的土番必然来犯,在君上未派新的将士驻守之前,这一方安危,就交于将军了。”
那将军听到这里,忙翻身下马,长跪不起,怆然呼道:“公子!”
公子重耳再次冲那将军长揖而起,毅然转身而去。
望着渐行渐远衣袂飘然的一双人,率军将领巍颤颤地起身,巍颤颤地说道:“如此贤公子,忠君爱国,可恨君上竟然听信一个妇人的话,竟是不能容他……”
低低说到这里,他便嗖然噤声。
背后非议君上,是死罪!
像他这样的率军将领背后非议君上,更是万死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