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温暖而安静。
和娉婷,画眉说了一会儿话,苏道山便歪在罗汉床上翻那本《异门江湖录》。
娉婷和画眉在一边打着络子,不时附耳悄悄说两句话,然后就彼此推攘,或在对方身上拧上一把,脸蛋红红地偷偷拿眼去看苏道山,眸子里又羞又喜。
身上揣着的两个小玉钱,本是沁凉地贴着身体,如今已经被体温焐热了。更让她们感到火热的却是心头。便仿佛燃着一团火一般。只觉得平安喜乐,莫过于此。
她们已经商量好了,等明儿得空,就轮流着回家一趟。
娉婷家里人多。奶奶,父母,还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妹妹。一家人都依附着苏家堡过活。母亲浆洗缝补,父亲赶车。哥哥们一个烧炭,一个是在家族田庄里下地干活儿,另一个则跟着族里商号在集城做伙计。
早年间家里劳力多,日子也还过得去。可后来大哥二哥结了婚,有了孩子。两个嫂子加上陆续落地的三个侄儿一个侄女,一家十几口人,日子顿时就变得紧巴起来。
加之前些年苏家每况愈下,城外锦瑟镇的织染产业被人一把火烧个精光之后,父亲赶车拉货的工作和三哥在商号伙计的活计也没了。只能靠打零工过活。生活就越发艰难起来。
以前娉婷都是不敢回家去的。
一来是她自己手里本就紧张,给家里贴补不了什么。最多也就是嘴里剩下些零食糕点,托人带给侄儿侄女和妹妹,其他的便是有心无力了。
二来,她跟的这位主子也是苏家堡出了名的书呆子。越是在堡里底层人中,评价就越差。表面看她给一位嫡堂少爷做贴身丫鬟,是飞上了枝头。可实际上,她更多的是跟着遭受白眼和奚落。
娉婷有一次回家,就亲耳听到过隔壁有人指名道姓地骂少爷。气得她当即就要过去和对方撕扯,却被母亲给拉住了。
“你既跟了这位主子,好歹你都认了。这是你的命。你自己乐意,我们自然也不说什么。不过这苏家堡上下一千多口,想是指望不上他的。他做了浑事儿,大家也就背后说说,难道你还能堵得上大家的嘴?”
“你今儿能堵一个,难道还能堵一百个?况且,你便是把左邻右舍都骂一顿,你那主子也是个不通世故的木头。非但不站你这边,说不定还埋怨你惹是生非。还有,我们家终究还是得在这里过下去。我们知道你难,不求你帮衬家里,你又何苦给家里再惹麻烦。”
最终娉婷哭了一场,回来了。后来就再没回过家。
她知道家里的苦。
尤其是前段时间,苏道山离家出走不说,还害的堡里为了过冬买的粮食丢了十大车,她就更没脸回去了。生怕被人奚落一句:“你这般维护你家少爷,怎么他离家出走,却是连你也一块儿丢下了?”
原本以为,这些委屈苦楚便这般埋在心里,永远没有见光之日。却没想到,这次少爷离家出走回来,却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明明人还是那般木讷执拗,行事任性又好出风头。可跟他给苏家堡带来的一切比起来,这些非但不是缺点,反倒成了天生不凡的证明。以前骂他书呆子的那些三姑四婆,如今却是逼着自家孩子看书。
外面的人就不说了,单说府里那帮小骚蹄子,以前走路都躲着少爷,如今一个个有事儿没事儿都往院里来。说话也变了味道。
“哼,你们别说,我老早就觉着二少爷与众不同。”
“二少爷是深藏不露。那帮嚼舌头的说他呆,真当他听不见?他不过是不屑于理会罢了。”
“二少爷看书入神的模样……哎呀,我也形容不来,可就是喜欢看。”
“那叫儒雅!”
呸!不要脸!
总之,如今的苏家堡不光摆脱了世家的打压,反倒是一跃成了翼山城数一数二的家族,一派蒸蒸日上的景象。族里收了米家的田地,分了家产,又拿回了往日被挤占的产业,眼看着日子就要好起来。
前些日子堡里就开了流水席,让侄儿侄女好好吃了一回肉。这几日,又发了些米面下来,家里的日子总算伸展了一些。
娉婷计划着,这次带两个金石回去。其中一个先给父母,妹妹和几个孩子添点过冬的衣服。剩下的也能换上百斤杂粮,够家里十几口人每人富余十斤还多。一顿饭总能多添一碗。
要不然换些猪油也好。肚子里有了油水,冬天才好过。
另外再拿一个金石换十五个银斗。十个银斗给三哥备着。如今族里接收了米家产业,自家的织染也眼看要重新起来,父亲和三哥的活计就有了指望。三哥耽搁已久的婚事必然是要提上日程的。
有这十个银斗的一百二十斤二级粮,娶个媳妇就够够的了。也不至于又让家里刚好起来就拉饥荒。
最后再拿五个银斗给娘存着应急。这样安排得妥妥帖帖,自己手里也还剩三个金石呢。有这样一笔钱兜底,家里什么坎过不去?
越想,娉婷心里就越是喜悦,甜丝丝的。
一旁的画眉也是如此,低头打络子的时候,眉眼都是笑意。相较于娉婷,她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哥哥。因着早前成家,又在第三坊置下了一间土屋,欠了不少外债。一个人拼了命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