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大殿内,一片沉寂。
高座之上,男人一身玄色龙袍,十二冕旒玉珠遮挡住他的神色。虞采桑转眸,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
宽敞辉煌的古建筑无形中便透着一股威慑,九层台阶下,穿着深色官服的文臣武将按照职级站立在两侧,他们手持白色象牙笏板,神色庄重肃穆。
朝臣中间,两人匍匐跪地,其中一人手握使节杖,另外一人衣着布料精致。
空气里流动着分外紧张的气氛,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放缓。
台阶之上的天子不曾发话,朝臣不敢提醒,使臣不敢抬头。
“满朝文武,无一人敢直言?莫不是想让朕在天下人面前多个苛责他国使臣的罪名?”虞采桑垂眸,沉声冷语。
天子一怒,浮尸血殍,更何况是这位阴晴不定的暴君。原本站着的朝臣,全都跪倒在地。
“臣绝无此意,恳请陛下息怒!”
空寂的大殿,响起震天的声音。
大臣们心中忐忑,前日也有人直言进谏,现在脑袋还挂在城墙上,他们上朝时,就与那位谏臣四目相对过。
这种情况下,让他们如何敢直言进谏!
乌纱帽保不住还是小事,脑袋搬家可就不得了了。
虞采桑抿唇,眼眸微闪,周身气势愈发凶戾恐怖,冕旒玉珠轻撞,将大殿里的人的心也提了起来。
他遥遥观望,心下有几分数,转而继续随机应变。
“来使以为如何?”
朝臣一听,莫名地松了口气,却在听到玉珠的声音时再次低下头颅。
“陛下息怒,我与六殿下初见圣威,一时失神。”使臣机敏又拜了一下,小幅度扭头,宽袖晃动,身侧锦衣青年读懂他的暗示,与他一齐起身。
“陛下,梁国愿献上黄金万两,丝绸百匹,白瓷六十对,血珊瑚两箱,玉璧一对,我梁国六子自愿入虞国为质十二年,望与陛下结秦晋之好。”
虞采桑面色缓和,向后靠坐,没有多言。
站在台阶上的太监连忙搭腔,“陈持节,贵国皇子已然送到,用过午膳便回去复命吧。”
“谢陛下恩泽,陈睿告退!”使臣恭敬地跪地叩拜,离开前迅速扫了一眼梁国六皇子。
锦袍青年垂首,也不知是否有看到自己国家使臣的暗示。
“抬起头来。”
高座上掌管生杀予夺大权的天子第三次出声,声音冷情磁性。
锦袍青年缓慢抬头,深褐色的眼眸倒映出高台上的皇帝陛下的身影。
玄色龙袍男人大刀阔斧地坐在龙椅上,冕旒遮挡住他的面容,若隐若现便更加神秘。
大殿里的质子在亵渎天子容颜,天子也在观察质子。
锦袍青年启唇一笑,无声道:“宝贝,刚才好厉害。”
虞采桑默默无言,移开视线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大臣们,轻敲龙椅。
贴身大太监立刻上前,尖细的嗓子里挤出一道高亢的声音,尤为尖锐刺耳。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无人敢在这个关头上奏,群臣战战兢兢地离去,生怕高座上的皇帝又把他们叫回来。
原本该是皇帝先离开,但,他们虞国的陛下明显不像要走的。他们要是不机灵点,没准,等下皇宫护卫的佩刀就架到他们脖子上了。
群臣畏惧当朝皇帝,腿脚都比往日利索,议事大殿内很快只剩下虞国皇帝和梁国质子。
“摆驾,朕亲自送六殿下去寝宫。”虞采桑没有记忆,不知道原主的贴身太监叫什么名字,便干脆越过他的名字。
大太监连忙应声,“诺。”
他虽然疑惑虞采桑怎么突然不回宫批改奏折,但天子所言必然有他的道理。
虞采桑走下台阶,停在最后一个石阶上。
“走上前来。”
萧玉楼顺从地上前,他二人自然熟稔,在议政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却瞬间紧张,隐匿在暗处保护皇帝安危的护卫亦是暗自警惕。
虞采桑凝眸细看,半晌才道了句:“胆识不错,可惜了……”
听到这句感慨的太监宫女纷纷低头,恨不得今天轮值的是别人。
可惜梁国送过来的质子,倒不如可怜一下自己。万一哪天天子心情不爽利,他们这些侍候的人就格外危险。
“陛下谬赞。”
萧玉楼默契地接戏,看起来尤为腼腆,前提是忽略他看向虞采桑时,灼热的仿佛要吃人的目光。
虞采桑跨下最后一块台阶,转眸瞥向脑袋快要贴到前胸的贴身太监,【玉楼,他叫什么?】
【虞国皇帝赐名李谦。】
“李谦。”
“陛下,六殿下,龙辇已准备好,奴在前引路。”贴身太监恭敬地行礼,微侧身向右手边走了半步。
他们走进偏殿,宫女伺候着虞采桑脱下沉重的冕旒冠,换了一身常服。萧玉楼则是直勾勾地盯着,浑身散发着幽怨的郁气。
这股怨气深重,虞采桑有所察觉,扫眼看去时,萧玉楼又立刻换上另外一副温和乖巧的模样。
幸好,皇宫里伺候天子的宫女太监们早就养成八风不动的性子,完全没有被两副面孔的质子殿下干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