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攸如丧考妣,将脸颊埋进抱枕上,四肢直挺挺的、像个尸体般倒在沙发上。
“贼老天,贼老天,贼老天……”他嘟嘟囔囔地骂着,同时也忍不住琢磨起另外一件事情——
人在没有被社会毒打的时候,总会拥有各种各样的错觉,以为自己是堪比金城武的大帅哥、以为自己可以一飞冲天的天才,以为自己天赋卓绝,总之自己就是万里挑一的天选之人。
然后他们便会遭遇社会无情地暴打,所有的侥幸都会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地承认——原来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快乐,但当个天才也不错。
林无攸很确定他没有任何投资方面的天赋。
天下(投资)眼光别人独占八斗,他倒欠十八斗。
但现在情况大不相同,第一部电影便一炮而红,他说不定、或许、可能、大概是个电影天才?!
林无攸立刻兴奋起来,但凡能支棱一下、忽扇两下翅膀,他也不是很愿意当个摊平的咸鱼。
不过判断“是否为天才”,光看票房还不够,还得看看专业人士的判断。
想到谢主任挂在嘴边的“横幅”,才挂断电话的韩三坪,他最终选择拨给姜闻。
“喂,叔,你看《致命ID》的票房成绩了吗?”他直入主题,“您觉得我在电影方面的天赋怎么样?”
说话实说,这通电话没有错,但通话的对象错了,问话方式也错了。
面对这问题,谢主任会满口夸赞;韩三坪也会果断承认;偏生他跑来问姜闻——一位在拍摄期间被他“折磨”到疯癫,为了发泄怒火不惜去折磨其他倒霉蛋的清汤大老爷。
林无攸真挚的询问传到他耳中便成为可恶又可恨的炫耀,姜闻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他必然不能回答“你小子是个天才、不折不扣的电影天才、别他娘在我这儿炫耀了”,他只会讲事实、摆道理。
“张义谋的处女作《红高粱》,程凯歌的处女作《黄土地》,贾樟柯的处女作《小五》、娄野的处女作《周末情人》,”举了足够多的例子,他又将问题抛回来,“你觉得与他们的作品相比,《致命ID》怎么样?”
按照姜闻的预计,林无攸约莫会按照龙国人的传统,谦卑地承认自身的作品不如这些前辈。
哪料,林无攸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家伙。
“我感觉《致命ID》不比他们差,比不过《红高粱》,却可以跟其他作品一战,”他甚至还反过来劝姜闻把眼光放开,“不能以影片的立意去评定好坏,这是片面且狭隘的偏见。”
姜闻:“……”
这家伙说得对,他无言反驳。
毕竟他也是个不喜欢搞“高大尚”立意的家伙。
要干就干大点,像《鬼子来了》光明正大地亮刺刀,别在电影里搞那么偷偷摸摸的讨好。
忒没趣儿了!
电话那头的林无攸还在催,“叔,你觉得我这天赋究竟是行还是不行?”
“别人拿戛纳、去国际电影节,你只能在国内这一亩三分地争,你说自己行不行?”姜闻还是不直面回答,只给了含糊其辞、自行领会其意的回答。
“这样啊……”林无攸顿时郁闷,蔫了吧唧地回答,“我还以为……”
他没有说出“丢脸”的自我推测,只是格外苦恼地截住话茬。
换成平时姜闻定能领会其意,偏生他才说了句近乎于弥天大谎的话,心虚得心里直打鼓,分不出心思再去分辨。
为了逃避难言的心虚,他赶忙转移话题:“下部电影拍什么?有没有什么好灵感?”
“……暂时没有,”林无攸回答,“我还想再休息一段时间。”
能拖几时是几时,能摆一刻是一刻。
摆烂的咸鱼就是这种闲里偷闲的东西。
又跟姜闻闲聊两句近况,他便匆匆挂断电话,凝眉深思。
“姜闻确实给了回答,但怎么感觉还是不对劲呢?他们获奖是他们被报名了电影节,我在国内是因为电影只能在国内发行,这两者不能同日而语。”
林无攸敏锐地跳出姜闻挖的坑,正准备在光明的未来大道上狂奔,他随后接到条短信,再度将他推回深坑,并且在上面洒了厚厚的一层土。
这条短信来自卓威——【恭喜票房大卖,欠您的恩情已还,江湖再见。】
看到这条短信的第一秒,林无攸费劲回想“谁是卓威”,然后更费劲地回想“什么恩情?怎么还的?”。
为了调查清楚这一切,他通过无敌的人脉(单纯给中影的工作人员砸钱),搞到了那份周会报告(残缺版)。
上面详细分析了卓威为电影宣传砸下多少营销,又因为这大胆的措施差点被《每日新报》开除,好在这回的“子弹”没有飞太长时间,他最终依靠这大胆的作风成为上位,并借助对《致命ID》的成功营销在业内一战成名。
数十页的报告如枯叶般滑落至地面,林无攸才树立起来的自信心轰然倒塌。
痛苦地跪伏在地板上,他疯狂敲打地面。
“亏得我还嘲笑姜闻把眼光放长远,原来我才是最不要脸的人,票房全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