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炮老汉挑垛,不论是排帮的木把们,还是江岸上看热闹吃排饭的人,全都悬着一颗心。“老爷子,加小心啊。”李永福忍不住喊道。
张果子在浮木上快速的奔跑着,来到垛山近前,瞪起了那一只炯炯老眼,盯住了其中的一根卡木。
他挥动手中开更棒,使了个寸劲儿,用力一挑……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惊雷从远方滚来。
张炮老汉愣愣的站在垛山下,他听到卡木叫号了,知道自己躲不过灭顶之灾,这声音告诉他,逃不掉了。
“老瞎子,快跑啊。”
“张炮老爷子,快跑啊。”
不论是看热闹的,还是木把们,全都大喊,众人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耸立如山的排垛,慢慢地倾斜下来,千钧的重力压顶而下。
瞬间,江水被拍上了两岸,老排落垛了。
江水中,荡漾着几分血色,还有几块看不太清楚的模糊血肉。
“老爷子啊,我不该请你来。”水老鸹冲到江边,高声喊道。
江风嚎叫着,不停的刮着,落了架的木排,横七竖八的散落在江面上,顺着水,慢慢往下漂。
二柜赶紧张罗着,花钱雇人,打捞浮木,将木头归拢在下游稳水江湾。
头棹水老鸹,则是领着曲绍扬和几个年轻排伙子,用揽罗网子,一下一下的打捞。
将张果子的尸骨,零零碎碎的打捞上来,又在岸边挖了个坑,将尸骨埋上。
开更成了,约定好的花红,自然要给。
张果子已经不在了,李永福找了好几个保人,把六百两银钱如数都交给了绺子安排来的粮台。
委托他们把钱送到张果子家,交给张家三儿和小孙子张天智。
这年月的人,都很守信誉,哪怕是绺子,也不例外。
再者,李永福为了保险,还做了这么多安排,这钱,一定会送到张家儿孙手里的。
可张家就剩下一个瘫吧,一个八岁的孩子,往后这爷俩的日子怎么过,谁也不好说。
打捞上来的木头,全部弄到稳水江湾重新穿修。
那两张及时靠岸的木排,谁也不敢直接往下放,索性拆成小片儿,顺水放下去,到下面江湾再重新规整。
江道疏通开,后头堵着的那些排帮,也都各展本领,想尽办法将自家的木排送过阎王鼻子哨口。
老排重新穿修需要时间,再者李永福等人的伤,也得休养,所以老排在阎王鼻子附近停留了五六天。
直到十副木排全都修整好,花棚也重新搭起来,水老鸹和李永福商议,第二天清晨出发。
“头棹,我去趟大青沟,再给二棹抓几副药。”
定下来第二天要走,曲绍扬就找到水老鸹商议。
陈郎中的医术没话说,经过这几天的治疗,王长亮的情况明显好转。
只是他伤势重,一时半会儿的还不能痊愈,需要再吃一段时间的药。
“行,这些天多亏你了,二棹恢复的挺好。”水老鸹拍拍曲绍扬肩膀。
“钱还够么?不够就从二柜那支点儿。”
“够用,二柜今早晨给我了不少。”
二柜腿伤还没好,头棹主持穿排事宜,二棹养伤,曲绍扬作为边棹,排帮一切杂事都归他管了。
李永福特别信任曲绍扬,银钱直接交给曲绍扬管,出去采买的花销,只说个总数就可以,不用一项一项的报账。
当然,曲绍扬看不上那点儿零七八碎的钱,犯不着在这上面伸手。
“时候不早,那你快去快回。”水老鸹嘱咐了一句。
曲绍扬答应一声儿,便快步离开,朝着大青沟方向行去。
等他到大青沟陈家时,已是黄昏时分,屯子里不少人家都开始做饭了。
昏黄的光芒将小山村笼罩其中,丝丝缕缕的炊烟缓缓升起。
不知道谁家的孩子,正骑着牛往回走,后头跟着狗子,撒了欢儿的往家跑。
经历过前些天惊心动魄的起垛、挑垛后,再看到这样一副景象,让人不由得心生向往。
什么时候能买上几十亩地,盖三间房,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了。
“曲大哥,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啊?是来给你们二棹抓药的吧?快进屋。”
曲绍扬正胡思乱想呢,忽听得有人喊他,一抬头,正好瞧见陈秀芸笑盈盈的脸庞。
这阵子,为了给王长亮抓药,曲绍扬来了好几趟大青沟,跟陈秀芸也见了几次面。
这姑娘性子很好,待人也十分热情,每次曲绍扬来,她都要给曲绍扬检查一下头上的伤,顺道换药。
如今,曲绍扬头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嗯,明天我们就要继续往前走了,我想着多给二棹抓几副药,好好调养。”曲绍扬点点头,轻声道。
“这就要走了啊?”陈秀芸愣了下,笑容淡了下来,“进来吧,我爹在后院呢。”
一般的郎中,都是上午给人看病,下午除非急症,多数不看诊。
曲绍扬嗯了一声,跟在陈秀芸身后,直奔后院。
“爹,曲大哥来了,找你抓药呢。”陈秀芸连蹦带跳的进屋,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