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日,夜色似墨,李云洲终于回到德音殿,向拓跋月问安。
拓跋月放下手中的古籍,见他神色复杂,眼底还有一抹隐约的红痕,遂问:“找到了么?”
李云洲微一欠身:“倒是找到了一位,也算是故人吧。”
“不是你阿母?坐下说话吧。”
李云洲独坐一榻,垂眸道:“昨日,卑职趁着唱衣的盛事,和赵侍卫长悄悄寻找,发现了一位故人。但她不是我阿母,是我的小姨阳英。”
他顿了顿,似在整理思绪:“同乡之所以认错,是因为我阿母和小姨是同胎姐妹。然而,命运弄人,我阿母在离家后不久,便遭遇了一场恶疾,不仅未能保住腹中胎儿,身子也因此每况愈下,最终……”
言及此,李云洲声音微微颤抖,显是在极力克制伤情。
见状,拓跋月忙安抚道:“现下,你与小姨重逢,也是一件幸事。”
李云洲深吸一口气,黯然道:“我阿父没有去错地方,那时阿母的确在阴山。只是,他们没有遇上。也许,是缘分已尽了吧。我阿母预感自己不久于人世,就给我小姨去了一封家书。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小姨从建康动身前往阴山,亲手为姐姐安排了身后事。完成这一切后,她便默默回到了建康,继续她自己的生活,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而就在五年前,我的外祖父母过世了,小姨没了依傍,便关掉了建康的医馆,来敦煌开窟,为家人祈福。近来,她在姑臧开了一个医馆,有时也住在如来寺,为僧众看诊。”
听罢,拓跋月深深一叹,道:“以后,你小姨怎么打算的?”
“她想维持现状。”
拓跋月忖了忖,道:“我还想着,她若想进宫,与你也有个照应。不过,还是依她所愿吧。悬壶济世,乃是医家本分。”
“嗯。”李云洲点头。
“你阿父,可是要回平城?”
李云洲神色怔忡,继而苦笑道:“他回不了。”
拓跋月微微倾身,等他继续往下说。
“小姨不愿见我阿父,觉得他是个负心汉。但我阿父执意要见她,她便提出一个条件。让我阿父在她医馆里,抓药,抓到她原谅他为止。”
“这……这不已经见着了?”拓跋月疑惑道。这简直匪夷所思。
“小姨说,这期间,不允许他和她主动说话,这也算是不见面了。”
很多行医之人,都有异于常人的想法,拓跋月不便置喙,遂略略衔了笑意:“不论如何,一家人总算是在一起了。无事的时候,你可多出宫看望你小姨和阿父。”
说完这话,倏尔想起,李宏在平城宫里做过医官,而后又坐诊多年,救人无数,如今在医馆中却不能问诊,只能抓药……阳英这是在侮辱他啊!
可那是他们自己的决定。旁人不必论议。
“公主……”李云洲欲言又止。
“嗯?”
他摆了摆手,少时却又抬眸看她,一脸不甘:“我们什么时候能回?”
这个“回”意指何事,他知,她亦知。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轻轻攥起拳头:“我也想家了。”
转而对霍晴岚道:“你去请赵振。”
片刻后,赵振入了内室,行礼如仪。
拓跋月忙让他免礼,低声问:“我让你办的事,现下如何了?”
赵振迟疑了一下,瞄了李云洲一眼。
“但说无妨。”拓跋月道。
闻言,赵振方才回禀:“阿青已很适应她老板娘的身份了,花门楼客似云来,完全能成为一个据点。”
“那很好,”拓跋月颔首,“不枉我的一番信任。城外……”
“在四部鲜卑中,臣已经安插了我们的人。不过,要归拢人心,尚需时日。”
鲜卑族里的一支,姓为秃发,与拓跋氏同源。当年,国君秃发傉檀占据姑臧,后来姑臧被先王沮渠蒙逊攻下。沮渠蒙逊便将原属于秃发傉檀的四部鲜卑,集中安置在姑臧城外,并遣人监视,以免四部鲜卑生事。
拓跋月眸中满是激赏之意:“你做得很好。”
李云洲在一旁瞥了瞥赵振,轻轻哼了一声:“怪不得你昨日突然不见了,原来是去干大事了!”
赵振皱起眉:“你不是去跟你小姨相认了么?我在一边干什么,看热闹?”
这二人平日里往来不多,没想到此时却因相熟而互?。
拓跋月忙对李云洲解释道:“你二人各有职责,你的责任是照顾我的身体,让我不生病,有气力。”
“此言差矣,公主,”李云从解释道,“除了医药一业,我能帮您做的事还有很多。”
说着,他给赵振翻了个白眼,走到拓跋月跟前低声说起他的想法。
赵振耳力好,也听得清楚明白,但却不便作声。
拓跋月听得连连点头,道:“你所言有理。”
“是吧?”李云洲仰头看了看赵振,耸耸鼻子。一副争宠得意地模样。
赵振懒得跟他计较,只躬身道:“还有一事须向公主禀奏。我二人刚好遇上唱衣盛事,李侍御师以公主的名义,帮您拍下了一件昙无喜法师的僧衣。”
拓跋月沉吟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