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即便是冬天,村里的场院里白天晚上都要有人看守,生产队的农用机械都在这里存放着,没人看守,阶级敌人不说,小偷小摸万一把个铁家伙偷了去卖废铁,生产队的损失就大了!所以还需要有人长期看守,这个看场的人姓谢,人们大多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把他称作二当家的!他们家兄弟三人和一个妹妹,妹妹老早就嫁到了京东县城南边的一个村里。
在场院西北角有个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的“地窝子”式的房子,那边是二当家的谢明仲的看场的住处。推开小屋的门,往下走六级台阶就到了地窝子的地面。“地窝子”的后面和两侧用大块土坯垒建起来,后墙离地面大约有一米高矮,到了屋子前沿离地面将近一人高,个高些的人需要猫腰才能进来。地窝子前面有半米高的土坯墙,从土坯墙到上沿用大块塑料布蒙了起来,从南面往北看过去,那个地窝子就象一只张着嘴的蛤蟆!地窝子里面有一铺就地修造的土坑,土坑前面是一个小巧的土灶。土坑上铺着炕席,上面有一床被褥,白天时褥子被卷起来将叠得整齐的被子盖住免得落满灰尘;土炕边有一只煤油马灯、一只暖水瓶和饭碗之类的什物,一只电灯挂在小房子中间,因为时常停电的缘故,在台阶前面的墙上被扣凿出来灯台上放了一只简易煤油灯以及半只蜡烛,土炕边靠里的地面上放着的地面上放着换洗的解放牌胶鞋,这些就是这个小屋的全部家当。
已是初冬时节,天气很冷了,每当入夜之后,二当家的的谢明仲都要抱上一捆柴禾进来,放进灶膛中点燃,烧炕取暖烧开水,然后就早早地上炕歇着了。1970年代的中后期,谢明仲已经五十开外的年纪了,那个年月,到了这样的年纪已经是正儿八经的老年人了,在暖和的冬日,他们三两个人挤在村中心的土墙下晒太阳,可二当家的却没觉得自己到了那个年纪,照常的出工挣工分,日复一日。冬天的地窝子里没有常人想象的那么冷,这样房子接地气,冬暖夏凉这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再加上老兄弟谢明华给他准备的羊皮褥子,他觉得很舒服了!晚饭他照常是回家吃,大哥明伯、他和老兄弟明华一家,晚上通常是熬上一锅粥,在锅壁上贴上一圈棒子饼子,再熬上一锅白菜,须微舀点大油(猪油),吸吸溜溜地吃饱了,放下碗筷嘴一抹便回了场院地窝子自己的住处。谢秀兰,老三明华的大闺女几乎每天都要说一句,“二大爷,您吃饱了吗?您慢点走!”
但毕竟是农村的活计除了开拖拉机、赶大车之外全是体力活,一天下来就算他身体再好,即便是青壮年劳动力,到了晚上也都没了力气!上得土炕,盖上被子便很快睡着了。这世界变化真是太快了!有时候明仲在入睡前一刻忽然产生了如此想法。听生产队的干部们议论,农业生产要贯彻最高指示“以粮为纲”,他们的“学大寨,促生产——填平南坑,建成百亩良田的”的请示被公社给予高度肯定,明年开春之后,农机站将调来两台推土机,日夜不停地从西面高处开推,将这个产不得粮食的大坑填平!1959年,受了大跃进思想的影响,受到人定胜天的思想的鼓舞,京东县人民政府决定“兴修水利,造福百姓!”从北运河的源头往东直到潮白河开挖一条打通北运河水系、潮白河水系,为防洪抗洪奠定基础的河流——运潮减河,因为在新屯村南坑的南面,所以新屯村人习惯称它作南河。1962年,这条河终于完工了,从此,南坑与南河相呼应,仿佛兄弟俩一般,他们共同构成了新屯人休养生息的生存环境,南坑中的芦苇荡与细竹林连同南河岸边的白杨树,成了新屯村人梦中的背景!南坑或许真的没有多大用了,那竹子、芦苇又能值几个钱?“人家大寨能把山弄成梯田,咱就不能把南坑填平变成良田?”村书记刘国成这样说,大家就都这么说,反正书记说的没错的!
提到“南坑”,谢明仲的头脑中飞快地掠过了媳妇张氏和儿子二牛的身影,这两个人在他的心中是那么的重要!要是早知道这么容易失去,该加倍地珍惜才是,想到这里,二当家的谢明仲深深地叹了口气!
(十一)
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的八月,华北地区普降大暴雨,京东县也没能幸免,新屯村的南坑已经被水填平了,不知哪里是岸边高处,哪里又是坑内深处。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闪电的亮光不时划过天空,紧跟着闷雷轰隆隆想起,雨还在下。大牛、二牛兄弟耐不住寂寞,偷偷从家中溜出来,这哥俩径直奔南坑去了,这里是他们心中的乐园。这一去,哥俩便消逝在了满满当当的南坑的水中。这时从西北方向传来极低沉的隆隆声,院子里的鸡仿佛预感到灾难的到来,在一只大公鸡地带领下,纷纷上了墙头,狗则瑟缩在它的窝里发出低低的呻吟。这时候,只听外面想起了铜锣的声音,那锣敲的极急极密极慌张,仿佛遇到了大事,紧接着传来了人的叫喊声,“新屯村的人听好了,发洪水了,洪水马上就来了,家家户户要防护好!听好了,发洪水了,各家各户做好防护!房子盯不住劲的,就挪个窝,到房子结实的人家躲一躲!乡亲们听清了,房子盯不住的,别嫌寒碜,到房子结实的人家躲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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