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自己的俸田分了,那我们吃什么?”
原来,地方郡县官员的俸禄制度与京官不同。洛阳京官乃至于许昌、邺城、长安等陪都官员的俸禄,都是由朝廷直接发放的,规定是多少,那就给多少。但地方官员的俸禄,其实是直接从田里收的。
朝廷会根据地方官的官秩,在所在地划取一部分田亩作为俸田,让当地的老百姓过来耕作,作为徭役。俸田里种什么作物,怎么种,丰收还是歉收,都一概由地方官自己决定,最后收了多少,也就是地方官的收入。
刘羡现在是七品县长,按照年俸来说,是五百石,种粟的话,一亩地一年大概能有一石的产量,所以在本地就有五百亩的田地。
不过哪个年代,基层都会想办法弄点油水,这年头也一样。县长的俸田,一般来说,县里都会安排最好的水地,是可以种小麦的。夏阳的俸田也是如此,估计实际上,一年能有一千石的产粮。
而刘羡的意思,是要把这五百亩俸田全部拿出来,都用来招募兵士。这当然是能够招到人的,但问题也很明显,正如郤安所说,没了俸田,刘羡以后哪来的俸禄?若是换任调官了,又哪里去找俸田给下一任县长呢?
面对郤安的质问,刘羡不动声色,他说:“这也没什么打紧?现在县内有大片大片的田亩,无非是因为马贼众多,导致很多都荒废了,只要除去了马贼,哪里会缺田种呢?”
这确实也是个办法,但郤安还是很犹豫,他说道:“你真有把握?”
刘羡回答道:“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稚奴,我不跟你说假话,风险肯定是有的,但我也不是傻子,不会干没突发奇想的事情。你就这么去写吧,相信我。”
郤安将信将疑,如果放在以前,他也会盲目地相信刘羡。但现在刘羡刚刚被贬,他也是人生中第一次做官,难免会感到一些忐忑,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相信,拿起案牍转身出去了。
刘羡看他走后,又叫人去传唤兵曹掾胡完,继续做接下来的准备。
兵曹掾胡完是一个很寻常的中年人,负责县中兵事的他,身体不算强壮,没有什么英武之气,但有些小聪明。在得知刘羡传唤他后,他隐约猜到了新县长的用意,故而进来后不久,他就主动问道:“县君叫我来,是为了马贼的事情吗?”
刘羡在白天和他谈过,对他的印象就是一点,虽然话多,但很多都是废话。
刘羡点头道:“是,早上我们聊了一会儿,但是了解的还不够详细,很多事都没有展开说,现在就我们两个,所以我们好好谈谈。”
他也不等胡完推诿,紧接着就从身边翻出一张布帛制成的夏阳的地图,摊平在桌案上,指着地点道:
“早上的时候,你和我说,现在夏阳有四伙马贼。”
“一伙马贼以匈奴人呼延昌为首,占据了夏阳南面的魏城高台;”
“一伙马贼以鲜卑人杜干为首,在西北面的梁山结寨;”
“一伙马贼以河东人王林为首,抢夺了梁山以北约十五里的前汉挟荔宫;”
“还有一伙马贼,是前年因大旱逼反的,首领本地陶渠亭的孙熹,眼下在龙门山休憩。”
“胡君,我记得对不对?”
刘羡说着话,随手拿起桌案上的四个杯盏,按着所说的位置一一摆上,可以看到,四伙马贼的位置,从南到北,形成了一条圆弧,将夏阳县包围在内,若不是还有在城东还有龙门津可以渡河,恐怕夏阳城已经成为一座被封锁的死城了。
形势的严峻不言而喻,胡完连忙擦着汗回答说:“县君说得不错,确实是这样。”
“那我有一个问题要问胡君,这四伙马贼,谁的势力最大,谁的势力最小?”
胡完不敢怠慢,连忙指着地图道:“禀县君,其中呼延昌的势力最大,大概有快两百人,在整个冯翊郡,也是数得上的大贼。”
“王林其次,人马和呼延昌相差不多,还有自己的船,不过他多是去河东郡打秋风,也就偶尔来我们县。”
“杜干再次,有百人出头,但是他在梁山的山寨很难打,据说还和北边的羌胡有联系。”
“孙熹最弱,还不到百人,马也不多,但是他们最凶残,前年作乱的时候,害了夏阳很多人。”
听闻胡完的介绍,刘羡大为感叹,小小一个夏阳,光马贼的人数已经要达到六百人,都快赶上在籍民口的一半了。要知道,能当马贼的,基本都是青年壮丁,这些人都不务正业,难怪一路走来,抛荒的田地如此之多。一时间,刘羡也不知道是该夸赞夏阳百姓的忍耐力超出常人,还是该夸赞马贼们不挑肥拣瘦。
他思量了一会儿,问胡完道:“胡曹掾,以你的看法,这四伙马贼里,谁对夏阳县的危害最大?”
胡完一时间有些吞吞吐吐,刘羡再三催促后,他才徐徐道:“以卑职之见,当然是呼延昌的危害最大。”
“他带着两百人马,又在魏城高台,距离官道不远,都不用专门到田野间劫掠,只需要把官道一卡,所有的过路人都要给他交路费,就连郡府的督邮都被他劫过。”
“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郡府不管?上报到征西军司,让他们抓人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