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京都渐起阴霾,薄薄的雾盖着这座空城,唯有皇宫南门之上的奉天台华灯璀璨,珍馐美酒摆满了席案,供人享乐。
今日奉天台设有百桌宴席,朝堂之上无论官职大小,皆携了家眷入席。
本该是一片热闹的景象,眼下却各个不敢作声,埋头耷耳坐在席位上,与面前的佳肴大眼瞪着小眼。
京中有爱凑热闹的贵女实在纳闷,忍不住低下脑袋七嘴八舌起来:
“你们入宫的时候可觉得奇怪?平日热闹的京都,今儿反倒静悄悄了。”
“不止是今日,接连三日我都觉得蹊跷!按说这马上都年关了,本该热热闹闹的才对,如今冷清的跟冰窖一样。”
“还有这长公主,素日也没说跟前朝有多亲近,如今过个生辰却把整个京都的大小官员请了个遍,连同咱们这些内宅家眷也一一宴请!我瞧着啊,她就是以权谋私,想过个生辰结识权贵,跟陛下争抢龙椅。”
“都小声点儿!龙椅之争岂是咱们能议论的?不过,我倒是听我父亲说了些不真不假的话...”
“什么话?别卖关子!”
只见挑起话头的贵女左顾右盼小心瞧了瞧,心一横,道出五个字,“阉党谋反了。”
“!!!”
一石激起千层浪,“阉党谋反”这几个字在人群之中四散传开,很快便传进了王渊的耳朵里。
王渊不慌不忙吃了杯酒,放下酒盏后朝身后的侍从招了招手。
侍从上前躬身,“相爷可有吩咐?”
“北塞大军可在城外?”
“回相爷,北塞皇子在您入宫前才来了信,说大军已在城外安营扎寨稳妥,只等您烟火号令,便可踏平京都。但也提及您坐上龙椅后,要履行信上的承诺,割出大荣十三座城池送给北塞。”
“把烟火给本相。”
侍从将袖下的东西悄悄递进王渊掌心。
王渊垂眸扫过,确认是北塞独有的烟火令后,端起酒杯痛痛快快喝了一大口。
他筹谋多年的棋局,终是要在今日下完最后一步棋,大胜而归。
任凭小皇帝与那阉狗狼狈为奸,到头来,还不是双双身陷死局?
但凡那小皇帝听话些,兴许自己还能仁慈给他留具全尸。
虽然是胜券在握,但王渊还有一处不明。
“可是查到失踪百姓们的下落?”
“属下蠢笨,还不曾查到线索...”侍从看到王渊眉心紧皱,慌乱之下又赶忙找补,“不过属下确定,那些失踪的百姓与姓檀的阉狗逃不开关系!”
王渊面露沉重,叹了口气道,“本相知晓!只是琢磨不出他到底为何这般做...”
“要不要属下再派人去查?”
“不必。”王渊思忖片刻,蓦地眉眼舒展开来,声音轻快道,“本相今日要颠覆皇权,但也不想日后落人口舌。檀迟西这一折腾,恰好给了本相适合起兵谋反的借口,本相何必揪着他不放?”
“那、那些被绑走的百姓如何处置?”
“若是死了,背负骂名的也是小皇帝与阉党。若没死,本相登基后再派人寻救,世人定认为本相救万民于水火,自然更加拥戴。”
“相爷才谋,属下钦佩。属下提前恭贺相爷心想——”
“陛下、长公主驾到——”
众人抬眉朝奉天台的玉阶看去。
在前领路的是正当值的内务府总管刘喜,后面一左一右踩着玉阶而上的正是温氏姐弟。
少年玄衣玉冠,衬着薄瘦的脊背挺拔如松,温润之中又添了少许贵气与沉稳。
而他身侧的少女妆容娇媚,璨若夜珠的一双黑眸下轻点两颗红痣,像是朱砂血烙在了那张芙蓉面上,美则美矣,但更显妖冶。
最让人瞧着出神的,还是她那身仿佛绣满霞光的衣裙。
从颜色千变、形状各异的花灯下走来,那件衣裙仍是霞光不减,甚至还比满殿的花灯更为艳丽。
温元夕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凑近少女莹白的耳垂,望着那颗娇艳欲滴的宝珠耳珰,他薄唇轻动,“阿姐,元夕等你今夜改变心意。”
温幼梨端目看着前方,徐徐问他,“元夕,你可知京都数万百姓去了何处?”
“阿姐这问题好生糊涂,我大荣百姓自是在京都安居乐业,今夜还能沾了阿姐的光,共赏满城烟花。”
“元夕,我要你答应阿姐几件事。”
“只要是阿姐说的话,元夕都会听。”
“好...”温幼梨忍住喉咙里滚起的咳声,再开口时声音多了几分艰难,“你要答应我,倘若有一日我离开了,不可迁怒旁人。要往前看,往前走,记住自己肩上扛着的担子是百姓兴亡,是先辈用血肉铸成的万里山河。”
“阿姐...你这是不要元夕了?”
“你先回答我的话!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可能做到?”
“...元夕能做到”
“好!”温幼梨双眸泛起湿润,“我走后,张楚年一众老臣会鞠躬尽瘁辅佐你,他们虽有治国良策,但有时思想陈旧,显得顽固,你不可不听,但也不能全听。”
“若实在没有好的办法,就去找檀迟西,他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