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琴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羡慕,展示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可惜这位佛祖没看上我,没给我这份福分哦!”
“别这么说,大难不死定然有后福,咱这些人共过患难,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孙婉笑着摇头,双手用力一提,随即加快了前行的步伐:“眼看着天色渐晚,大家加把劲,找安全地方歇脚!”
村长也点头赞同:“前边就到三岭村了,也许我们能去那儿避一晚。”
听了这话,众人脚下生风,赶在夜色完全降临前抵达了三岭村。
三岭村名副其实,村庄夹在三座山间,平时人迹罕至,山路崎岖,因此外人不易进入。
这也是为什么村长带大家来这里的原因——要说西昭军横扫之地,还能幸存的村子,非三岭村莫属。
星光点点,夜色沉沉,大榕村的这些人沿着蜿蜒的山路谨慎前行。
苏容泽说什么也不让孙婉冒险推着重粮车,倔劲上来,握紧车把,变成了个闷葫芦。
孙婉被他气得不行。
这大儿子,还真是个认死理的主。
换成另外三个孩子,怕是恨不得她能一直推车,尤其是那个嘴巴甜心思活络的老三,还会在边上夸她哄她接着推!
道理归道理,孙婉心肠软得跟豆腐似的。
想了想,她妥协了,让苏容泽在前面绑了根绳子,他们母子俩合力拉车。
趁着儿子绑绳的空档,孙婉再次故技重演,将车上大半袋子的东西又换回了干粮。
分量虽减不多,加之孙婉殿后巧妙掩饰,苏容泽一时竟未察觉货车负载之异样。
行至三岭村界,只见全村笼罩于沉沉夜色之下。
众人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怎会如此静谧?”
“莫非出了什么变故?西昭军可曾侵扰至此?”
“绝无可能,那些匪徒若真来过,村庄恐早已洗劫一空,火光冲天!”
“或许是早早歇息了。”村长犹豫片刻,终决定缓缓前行探查。
方踏入村口,一间茅舍内忽传来咳嗽声:“可是老李?”
村长一怔,旋即辨认出声源:“正是吾也!”
“瘤老头,是我来探望你啦!”
言毕,陋室内灯光乍现,一青少年立于门扉,神色戒备。
村长眯眼细辨,终识出少年身份:“你是寇家后生?”
“寇钟?”
少年闻此名,身体微松,但仍谨慎近前:“李叔,夜半时分,何事来访?”
说罢,目光扫向村长的身后榕树村众人。
“唉,我村惨遭西昭军蹂躏,余下几人逃亡至此,欲借宝地栖身一宿。”
“令祖何在?怎不现身见我这老朽?”
寇钟眸中闪过泪痕,抿唇低语:“祖父染疾。”
村长面色一沉:“患病?何症?可请医乎?”
寇钟摇头道:“西昭军肆虐,医师早被掠夺,药铺亦被洗劫一空。”
“祖父连日咳喘,严令不得外出,夜晚不许掌灯,只愿独自忍耐。”
“忍耐岂能解决问题!这瘤老头,还是这般顽固!”
村长低声抱怨,指背后众人:“寇钟,村中可有空房,无需奢华,仅供安身即可。”
寇钟点头应允:“确有,自西昭军横行,多户欲投亲进城,却一去不返,屋舍闲置至今。”
主动提议:“吾引路便是!”
村长感激颔首,蹒跚步入屋内:“好孩子,先领他们休息,吾去看看你祖父。”
孙婉等人紧随其后,闻言皆展露温柔笑意迎向寇钟。
孙婉悄无声息将粮车上剩余之物换为干粮,交由苏容泽伴众人安置,独自步入那陋室。
甫一入内,一股沉重气息扑面而来。
非臭,乃生命衰竭之气。
孙婉心生骇然。
原拟趁机给村长奉上灵水,观此景,恐已无济于事。
果不其然,村长诊脉后,罕见地陷入沉默。
榻上老者形如枯槁,躺于芦花垫上,瘦弱之躯几乎与薄垫融为一体。
“看来吾这把老骨将先行一步矣。”
寇村长才呵呵笑道,面上无惧死亡之色,唯有坦然。
“老李,勿须哀伤,当为吾庆幸才是。”
村长侧过脸,嘶哑的声音夹杂着呜咽:“老家伙,谁一脸晦气的样子!”
“几个月不见,你自己倒腾成这样,也是自找的!”
寇村长非但不恼,反倒浅浅一笑:“本来听说你们大榕村都没了,心里还难受好一阵,现在看到你这样,我反倒安心了。”
“这段时间,你肯定是历了不少难,你啊,总是这么命好!”
这话里带着几分老朋友间特有的嗔怪和不服,但到底还是被他缓慢而虚弱的说话声稀释了。
村长抹了抹脸庞。
“老疙瘩,你放心,我肯定会帮你照看孙子的。”
“世道全乱套了,就像师傅早年预言的那样,我得去徽州避祸,只要还有那么一口气,就绝不会让寇钟受半点委屈。”
寇村长心中的那股郁结,在这话音中彻底消散。
他甚至来不及跟村长好好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