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皇家尊严,马都尉连夜带着玉观音返回京城。太后娘娘暂居禅房,温良玉则被关在了张祈闭关的那处山洞里。
为防太后杀了温良玉,谢屿白延迟返京,在护国寺坐镇,等待皇上圣旨。
这一夜,看似平静的护国寺里,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
平乐公主闷闷不乐,连晚饭都没吃就回了禅房。流萤一脸担心,问正在厨房里做素餐的陆知鸢:“公主殿下她会不会想不开,奴婢瞧她与太后娘娘的关系还挺亲近的。祖母红杏出墙,还与一个和尚有了孩子,莫说公主,就是搁到奴婢身上,奴婢也受不了。怎么想怎么别扭,怎么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太后娘娘也年轻过。”陆知鸢蹲下给灶膛里添了把火,“你用年轻人的目光看待年轻时候的他们就会觉得太后娘娘好惨,那位张大人更惨,妥妥地深宫虐恋。”
“深宫……虐恋?”
“嗯!”陆知鸢拂去脸上的碎发,没留意到手上的脏沾到了脸上,弄得跟个小花猫似的。流萤正在切菜也没注意到,背着身与她搭话。
官家小姐与新课状元郎一见钟情,奈何官家小姐注定要入宫为妃。她尝试过向父亲争取,却被父亲罚跪祠堂。她尝试过在选秀时落选,故意穿了不起眼的衣服,化了很粗糙的妆容,然她早就被宫里内定了。
不管是宫里的还是家里的,他们需要的都不是她,而是她的身份。
不是正妻,初入宫时没有特别的典礼,然张祈觐见皇帝时特意穿了红色内衬,且身上还沾染了淡淡的桃花酒的味道。
在太后娘娘看不见的地方,张祈一定想过,那夜他是新郎,她是他唯一的新娘。
每一次的宫中相见都是煎熬,她是宠妃,他是忠臣,她眼里有他,却不得不委身在皇帝身旁。他心里有她,却不敢往她那里看一眼。
民间女子丧夫尚能风风光光的改嫁,然她是皇帝的女人。皇帝死了,她只能以太妃,太后的身份守着。她不想守,余生只想跟他在一起,哪怕不做高高在上的太后。可他是个和尚,是皇帝下旨决不能返俗的和尚。
若他愿意,他们可以死遁,可以私奔,可以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重新开始。
可他不愿,他是个只知忠孝的傻子,在他心里,那些教条和规矩比什么都重要。她发了疯,做了失去理智的事情,想要以此逼他,他却以闭关清修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若是没有那个孩子,她早已悬梁自尽。留下那个孩子,生下那个孩子,让她和他的血脉在世间留存成了她唯一的执念。
将孩子送到护国寺是希望他能见一见他的儿子,希望他的儿子能在他的身边长大。那些年,她没少来寺里进香,然他却不愿再见她。好在有那个孩子,让她以另外一种方式圆了她想要的团圆。
随着那个孩子日渐长大,他们父子俩越来越像,渐渐地,寺中有了流言。怕他跟孩子出事,她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将孩子的身世告诉他,让他带着孩子离开护国寺。
可就是这个万全之策让他送了命,让他和她的孩子消失于茫茫人海间,再也寻不到去处。
“若是没有小良子……温良玉的那封信,那个张祈还有那个孩子会不会?”
“不会!”陆知鸢斩钉截铁:“太后娘娘错了,即便没有温良玉,没有温良玉伪造的那封信,张祈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状元,宰辅,皇帝近臣,那么聪明的人怎会看不出太后的意图,猜想不出那个孩子与自己的关系。他收孩子为徒,悉心教导,让他远离京城,潜心佛法,都是在为他的将来铺路。毕竟,皇上是容不下这么一个同母异父的兄弟的。若是个修行的和尚,或许能行。”
“说来说去还是咱们谢家遭殃,老将军无端端被太后娘娘恨了那么多年,连大公子,二公子还有夫人都被太后娘娘针对过。亏得老天保佑,谢家安然无恙,事情真相大白。”
流萤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陆昀搓着手进来,面色阴沉地说了句:“太后死了!”
陆知鸢回眸:“你说什么?太后娘娘死了?何人所杀?”
陆昀伸手,抹去她脸上的脏污,低头道:“自杀,用她头上带了很多年的那根簪子。大人推测,那簪子应是张大人生前所赠。太后娘娘承受不了张大人是被她害死的真相,加上为保护那个孩子,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陆知鸢摇头,“事情还没到绝境,依着太后娘娘的性子断不会做出这般选择。”
二舅舅,一定是二舅舅。
若太后回京,势必与皇帝产生争执。皇帝患病,太子年幼,反倒是太后与张祈所生的那个孩子正值壮年。万一太后铤而走险,北凉皇室定会震荡。
二舅舅看似清风明月,实则一肚子盘算,她不信他不知道太后与张祈的这些旧事。若他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以孩子相威胁,太后她只能走那条路。
至于簪子,肯定不是张祈送的,他那么一个知理守规的人,断不会送这样暧昧的物件儿。戴了多年的,兴许是出嫁前就有的。
状元游街?
对了,一定是状元游街那日,她与张祈一见钟情时戴的发簪。
虐恋,真是虐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