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被都尉府的人带走了,临行前,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嘱托道:“季婉婉绝非良配,母亲走后,你要为侯府,为你自个儿好好打算。你放心,母亲无错,纵然有错,也不会牵扯到你。”
陆淮动了动嘴唇没有回答。
“父亲知道祖母做的这些事情吗?”陆知鸢低声道:“父亲知道,只是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
“是你将都尉府的人找来的?”陆淮抬眸,对着那双与自己生得极为相似的眼睛:“那些尸体,你若不说,没有人知道。”
“不说,不代表他们不存在。”陆知鸢侧身,看着那片被挖开的花圃:“父亲心疼祖母,不忍她年迈还要遭受牢狱之灾,那些被祖母活生生打死的人,他们的父母亲人就不会心疼吗?”
李申与李樱桃原是一对儿快乐的兄妹,李父经商,李母持家,虽不富裕,却是其乐融融。腊月二十八,是李樱桃的生辰,李父与李母一早就起来了,除了置办年货,还要进城给李樱桃买她最喜欢的珠花做她的生辰礼物。
珠花是樱桃式样的,挺贵,他们攒了许久,就想在女儿生辰这天给她个惊喜。
从店里出来时,他们脸上还带着笑容,还在讨论着女儿看到珠花时有多欢喜,一辆失控的马车打断了这一切。李父当场死亡,李母重伤,因没有及时送医,死在了回乡的路上。
李申与李樱桃一夜之间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李家的那些亲戚闻风而动,趁兄妹二人孤苦无依时瓜分他们的房产与财物,逼得他们不得不卖身为奴。
陆淮坐着,陆知鸢站着,目光刚好平视:“父亲可知那辆失控的马车是打从哪里来的?马车上坐的又是何人?”
陆淮一怔,涩涩道:“不会与我陆家有关吗?”
陆知鸢笑了:“的确与陆家有关,且与父亲您有关。父亲患病,祖父抱着您乘坐马车去看大夫。您因腹痛难忍,将暖腹用的暖手炉丢到马背上。马儿被碳火烫到受了惊,在大街上奔驰,撞死一人,撞伤数人,因马车是租用来的,无人知晓与侯府有关,被祖父拿钱压了下来。”
陆淮想了想,确有这么一回事儿。
“祖父不想惹祸上身,找了中间人,用钱平事。找到李申与李樱桃家时,正好瞧见这二人被众亲戚欺辱,孤苦无依,便通过牙人将他们买入府中。李家之事皆因此事而起,细算起来,还是侯府害了他们。”
“你既知情,为何不当着那李申的面说?”
“因为祖父已死,因为父亲扔出那个铜手炉时并不是故意的,因为冤冤相报何时了,因为李申也有罪责,细究下去,这事儿没完。”
陆知鸢叹了口气:“牡丹跟文先生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祖父的妾室你也知道了,妾氏的丫鬟是因妾室而死,此事没有隐情,纯粹是因为祖母善妒所致,倒是那个家丁有些故事。”
“说吧,这侯府里头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我震惊了。”
“那个家丁是祖父的弟弟,是父亲从未谋过面的小叔叔,他回侯府原就是为了夺权的。祖母杀他,是因为祖母知晓了这个秘密。”
“胡说八道,你祖父是独生子,哪里来的弟弟?况且,你祖父死时他才多大?”
“父亲知道太公晚年时身边有几个丫鬟吗?”
“一个,名字似乎是一味中药。”
“桔梗,女大夫,是祖父请来照顾太公的。太公父于五十三岁那年因旧疾突发病故,桔梗于当年六月生下一子,取名陆怀。怀,是怀念的怀,亦是太公父离世前念叨着的那个怀。彼时,祖父三十三岁,次年九月,父亲出生,祖父想起太公父临终之言,以淮字作为您的名字。”
陆怀,原是太公给自己那个尚未出生的小儿子取的名字,却被祖父误认为是他留给重孙的字。
离开侯府后的桔梗过得并不好,大龄产子,身旁无人照顾,饶是她是个女大夫也是医者不自医。桔梗临终前,与陆怀说了他的身世,让他带着信物来侯府认祖归宗,却被祖父当做盗贼痛打一顿,扔出府去。
那一年,他十二岁,祖父四十五岁,陆淮十一岁,在松阳书院读书。
“他的信物被祖父夺走,而后赠予父亲,眼下便挂在父亲的腰间。”
陆淮低头,看到了那枚玉佩。
“被打出侯府的陆怀当过贼,做过匪,后以家丁的身份进到陆府。那一年,他二十二岁,祖父五十五岁,刚纳了那个让祖母恨得牙痒痒的小妾。因他与年轻时的祖父有几分相似,就被祖母收到了自个儿院子里。”
陆淮喃喃道:“那是你母亲嫁进侯府前一年发生的事情。”
陆淮不记得那个家丁,却知道父亲的那个小妾。那时父亲已经生病,时日无多,不想住在侯府,要去乡下庄子上。母亲不愿跟随,与父亲大吵一架,为平息争执,他便叫人在庄子上随便选了几个丫头照顾父亲。许是跟母亲置气,父亲到庄子上不久就纳了其中一人做妾。
因为商谈他与谢家的婚事,父亲带着小妾回到侯府,没过几日,小妾与她身边的那个丫鬟便无缘无故失踪了。母亲放出话来,说小妾是贼,委身父亲乃是图谋侯府钱财。母亲还报了官,因未捉到人,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