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多的孩子,四肢纤细,肚子大,脑袋大,走路摇摇晃晃。流萤欲上前,被陆知鸢拦住。她蹲下来,将孩子抱进怀里。
“小姐,他身上全是泥,会把你的衣裳弄脏的。”
“流萤,人比衣裳重要。”
抹去孩子脸上的泥巴,为她诊脉,诊到一半,突然愣住。女孩儿,严重的营养不良,没有中毒迹象。孩子缩在她怀里,怯生生地拉了拉她的手,在她低头询问时目光看向一旁。
“你想让我去看你的娘亲?你娘生病了,很难受是不是?”
小孩子憋着嘴点了点头。
陆知鸢抱起孩子,与她一同找到她的母亲。她低着头,跟在一个男人身后,正被那个男人骂骂咧咧的训斥。男人中毒很深,手背和手臂上都有明显的溃烂,脖子上也有,看着有些骇人。
女人跟孩子一样,头发枯黄,四肢干瘦,腹部微微隆起。
听见孩子的声音,女子快速回头,原本晦暗的眼睛在看见女儿时多了一丝光。
“囡囡,你怎么跑到那位小姐怀里去了?”女人给陆知鸢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女儿……”
“啪”地一声闷声,女人挨了丈夫一耳光,随即而来的是更难听的骂骂咧咧。
陆知鸢斜了男人一眼,流萤立马让人堵了他的嘴,将他拖到旁边去。女人愣怔了一下赶紧求情:“求小姐放过他,他就是个臭嘴。”
“你是没长嘴,还是没长手?骂你的时候不知道骂回去,打你的时候也不知道打回去,你这么软弱,怎么保护你的女儿。”挽起孩子破破烂烂的袖子:“这些伤,是他打的吧?她才多大?”
女人红了眼,摇着头说:“我……我不知道她会对囡囡下手。”
旁边一个老妇人忍不住道:“小姐莫怪她,她也是个可怜人,是他们家里唯一一个还在乎囡囡的人。”
女人是被卖到男人家里做媳妇儿的,自打进了男人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家里的事情要管,地里的农活儿的也要做,稍有出错,不是被婆婆骂,就是被男人打。
囡囡是生在山路上的。
寒冬腊月,婆婆逼着她上山捡柴,可怜她挺着快要足月的肚子,深一脚,浅一脚的上了山。下山时,因为雪大看不清路,从山坡上滚落,把孩子生了下来。不知是她自己命大,还是山神奶奶保佑,她竟然自己抱着孩子回了家。
说着,老妇人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不知她那婆婆跟男人是个什么黑心眼的,人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们既不关心她,也不关心孩子,反倒骂她没将柴火背回来,愣是把他们娘俩赶出门,亏得村长出面,又有村里人接济才让她们娘俩活了下来。”
许是受的委屈太多,已经麻木了,女人抱着孩子一口不吭。
老妇人又道:“她很爱囡囡,为了不让囡囡在那个家里受委屈,她宁可多挨打。可她事情太多了,不能总把囡囡带在身边。囡囡身上的伤,都是她那男人跟婆婆趁着她不在家,在外头忙的时候打的。我们乡里乡亲的都劝过,连村长都去说过,可我们总归是外人,管不了人家的家务事儿。”
“是我对不起囡囡!若是那日我俩都死了……”
“说什么屁话!错的又不是你们,凭什么你们娘俩去死。”陆知鸢为她把脉,除了严重的营养不良外,她还有严重的妇科疾病,身体也亏损的厉害,需得好好调养。奇怪的是,她跟她的女儿一样没有中毒。
“你们没有吃那些粮食?”
女人恍然抬头,在对上陆知鸢眼睛的那一刻轻轻摇了摇:“我跟囡囡不配。”
粮食是南楚探子打着谢家的名义发下去的,说是这批粮食在存放时混入了杂物,但不影响使用。连年征战,导致各地粮食紧缺,尤其是京城附近的村子。他们的粮食都被那些贪官污吏以各种名目征走了,想要吃点儿米面得去城里的粮铺买。
他们每家每户都去领了粮食,按人头,少的四五斤,多的二十来斤。别看这些粮食不多,兑上野菜能吃上好一阵子。
婆婆和男人不舍得将粮食分给女人和孩子,让他们自己出去找吃的。这个季节,能吃的野菜都被村子里的人挖走了,连不熟的野果都被摘了个干干净净的,剩下的都是一些生涩的,带有苦味的,难以入口,且不宜使用的野草。
女人没得选,为了活着,她跟孩子吃能去吃那些。
因祸得福,她们的体内没有一丝毒素。
女人没想到是这样的,愣怔在原地,过了好半天才抱着女儿呜呜的哭。周边的那些老百姓也从陆知鸢的话里听出了一些猫腻——谢家送给他们的那些粮食有毒。
渐渐地,有人开始议论,说毒粮食是谢家人发的,现在管事儿的又是谢大人,加上之前传出的谢家人通敌的谣言,百姓们开始慌了,认为谢家是要斩草除根。
江太医拿着大喇叭站在城墙上,中气十足道:“粮食是南楚人从粮仓里偷的,毒药是他们混进去的,此事与谢家毫无关系,不管是谢将军,谢掌柜还是谢大人,都没有向你们发放过粮食。谢家的粮食只会通过一种渠道发放,那就是当地府衙方法的救济粮,赈灾粮。”
喇叭声音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