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乃四月出头,汉州这边尚有凉意,此时航行在大江之上,船外的晚风愈发寒冷。阿蛮想得周到,知道岑绍马上就要下船,便把一件赭红色的纱衣披在他的身上,说是“御寒”之用。
这件纱衣的材料精细,柔滑明亮,在灯光的照耀下,看起来油光四溢,十分名贵。——而且,这还是一件可以抵御玄力的灵物,价值不菲。
五艘艅艎现已停泊靠岸,岑绍缓缓走出船舱。外面,岑南和岑北已经穿戴整齐,身后的披风在晚风的吹拂下不断翩跹。
岑绍前脚方才迈出舱门,二人便紧跟其后。
见此,岑绍对二人笑道,“本主受邀做客,去去便回,你们修为太高,恐吓着东家,无须跟上。”见二人犹豫,又道,“放心,那位东主是上阳郡太守家的公子,来历清白,不会有什么凶险!”
岑南拱手道,“庄主,恕在下多疑,这里近靠乌桓,断不能掉以轻心!”
岑绍眺望远方模糊的山影,意识到这里确实藏匿着隐患。尽管是汉州边境,但也是乌桓大山的领地。这条山脉里,不知潜伏着多少依草附木的山贼,神出鬼没,而且都是某些凋零的门阀氏族所遗留下来的党羽,具是修炼者,不得不防。
岑绍思忖少时,“也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方才不久,上阳郡太守家的次子游鲵矗立港口,手下来报,说看见一支船队高挂“岑”字旌旗。游鲵久闻岑氏声名,亦想攀交,便遣人邀约。
游鲵乃游氏中人,其父正是上阳郡太守。这个氏族虽具势力,但在汉王帐下,相比其他氏族,就显得不值一提。
发往上阳郡的路上,岑绍收到不少氏族邀请,无不是一一谢绝。在这些请邀的氏族中,有很多都比游氏的名望要高,惟独答应游鲵的邀请,除了想要得到赤鸠剑以外,很大程度上是冲着游鲵的大名。
他是上阳郡太守之子不假,却还是当今文坛响当当的领袖人物。当然,这个“领袖”二字是岑绍与孟芥濡等人私授的,只因游鲵补写了《大修真》之神韵,让岑绍等人叹为观止,觉得此人的才情无人匹及,该当“领袖”!
为此,岑绍有些急不可耐的心情。
方才大船停泊之时,港口已经守候了一群人。那些人身着水道衙门的官服,看起来都是漕运站的小吏,惟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穿着便衣,候在首列。
岑绍缓步过去,穿便衣的老人快步上前,自称是游鲵的近仆,名叫劳大禄,来是做个接引的向导。几人交言几句,岑绍便带上岑南、岑北,让仆从走在前面引路。
劳大禄一边引路,一边解释,“我家二公子本打算亲自迎接,但是临时有重要的事务要去处理,所以让小人带着岑老板先去漕运站附近的馆驿稍作歇息,待二公子处理完事宜即刻来见。”
“既然相邀,还让客人等候,真是好笑!”岑北抱起双臂,“你家公子不懂什么是礼数吗?这种安排,想到便是失礼,竟还做了出来!”话里参杂着不温不火的怒意。
“岑北,不得无礼!”岑绍呵斥一声。
“不不不!岑老板勿怪,确实失礼,还望海涵!”劳大禄瞄一眼岑南,“这位巨持,还请息怒!”说完,又瞅一眼岑北,“呀呀呀,如今这个世道上,路都不好走,尤其是行商的道路,不过岑老板有两位巨持相随,那可谓高枕无忧了!”
这句奉承无足轻重,却让岑绍稍稍有些惊然。既能看出岑南、岑北的修为,那么这个劳大禄也是个修炼者才是。不愧是炼道氏族,连一个仆人都是骨骼完整的修炼者。这般说来,那游鲵的修为恐怕很高。炼道中人向来睥睨凡子,他这般琢磨,想到自己天生骨缺,竟担心自己要被游鲵小看,渐而忐忑起来。
岑南、岑北对劳大禄的奉承淡漠视之,二人早已看出这个仆人的修为一般般,乃一个小小的力士罢了,位面太低,根本不值一提!
确实,方今炼道除了巨持之外,只有象翥和全真能够让人刮目相看,那等名色不多见,所以到了巨持位之后,便是一等一的高人,无人胆敢招惹。
力士满地都是,巨持位却是栋梁之才。往往一个小家族里,只要有一个或两个巨持存在,足以支撑起一个小族系的兴衰走向。只要不是作孽太深,胡乱招惹是非,那些高位者势必拉拢,为己所用,决不会怠慢巨持。
小小的力士何足道哉?岑南、岑北向来倨傲,怎将劳大禄放在眼里!
劳大禄看着岑南、岑北目空一切的样子,偷偷斜睨,似在轻喃,——好小子,不要太狂!
但是,走到馆驿的时候,劳大禄却对几人笑吟吟道,“这里偏僻,馆驿也很简陋,略备粗茶伺候,几位千万不要嫌弃,若是改日到了上阳郡,几位可去太守府坐坐,到时候我家太守和二公子一定好好招待!”
岑绍家财万贯,从小锦衣玉食,过惯了奢华生活。眼前的馆驿虽是整洁,然而真是简陋,连张像样的椅子都没有。他并不计较,跽坐在一方案桌前不言不语,——膝下的蒲团褪了颜色,甚至布满细小的虫孔。
岑南见劳大禄退去,对岑绍提醒道,“庄主,上阳太守的政绩还算不错,但出身非比寻常……总之,他的名声在我看来并不好。别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