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九年。
七月。
盛夏的京城热得似叫人喘不过气来。
年仅五岁的年珠躺在玉簟之上,纵然屋内角落摆着盛满冰块的冰鉴,她仍觉得燥热难忍。
屋外传来一声又一声聒噪的知了叫,叫的她心里更烦了。
她非常怀念后世的空调。
没错。
这个粉雕玉琢、长着一双如葡萄般大眼睛的小女娃正是胎穿者。
上辈子,她也叫年珠,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那时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趴在福利院的铁栅栏,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行人。
那些人有爸爸妈妈,有兄弟姐妹……所以她就想,若有下辈子,她也想有很多很多亲人。
一穿越。
年珠的梦想实现了。
还是加倍实现的那种!
就算她年纪小,却也知道她穿进了清朝一大户人家,祖父、大伯和阿玛都在朝中身居要职,家里人……多的有点吓人。
到底有多吓人了?
她光是同父的兄弟,都足足有十个。
同父的姐妹,更是有八个之多。
当年珠刚知道这消息时,襁褓中的她惊的说不出话来。
老天爷呀!
搁这儿下小猪崽呢!
用她额娘觉罗氏身边嬷嬷的话来说:“……也幸好福晋您身份尊贵,要不然这日子真的是没法过了。”
“二爷这些年身边莺莺燕燕就没断过,也幸好二爷远在四川,您离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您啊,莫要多想,只要带着几个孩子好好过日子。”
“您身份摆在这儿,偌大一个紫禁城,能有几个人能越得过您去?”
年珠震惊之余,又觉得有点庆幸。
要是她真穿成一庶女或丫鬟,那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不说别的,论起吃穿用度,那叫一奢华。
就她屋子里摆的这几个冰鉴,又大又精美,就连上面的画眉鸟都栩栩如生。
更重要的是,还是纯金的!
她曾偷偷听几个乳娘议论过,说这样的一个冰鉴,足够在京城买个小院子。
年珠的眼神落在其中一个冰鉴上,无聊打了个哈欠。
虽说日子富贵归富贵,却是太无聊了点!
她刚翻身准备睡个午觉,就听到外头传来小丫鬟的通传声。
“格格,福晋来了。”
紧接着,就有个二十多岁,身穿一件水红色缎平金纱绣旗服,没怎么打扮的妇人走了进来。
这人正是年珠的额娘觉罗氏。
因外头太过炎热的缘故,觉罗氏额上、鼻尖都冒着汗珠子。
她一看到无精打采的年珠,就训斥起几个乳母来。
“你们几个是如何伺候七格格的?”
“这都什么时辰了,七格格怎么还不午歇!”
以聂乳母为首的几个乳母忙跪了下来,战战兢兢求饶。
“额娘。”年珠坐直了身子,开口道,“和乳母她们没关系。”
“是我自己不想午歇。”
她伸出小胖手牵起觉罗氏的手来,笑着道:“我想着您今日还没来看我呢!”
“额娘,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外头多热呀!”
“您看,您脸上都是汗!”
这话说的觉罗氏脸色由阴转晴,几个乳母也跟着松了口气。
众所周知,觉罗氏虽替二爷生下两子一女,但最疼的就是七格格年珠。
有道是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别说觉罗氏稀罕这宝贝女儿,几个乳娘也觉得年珠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长得好看可爱,心地良善,也没什么架子。
聂乳母见年珠冲自己使了个眼色,这才忙带着几个乳母退了下去。
觉罗氏自是将女儿小动作尽收眼底,哭笑不得道:“……你啊你,叫我如何说你才好?”
“正是因你平日里对你院里的下人太好了,所以才养得她们如此懒散。”
“想你大姐姐当年未出阁时,可是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收拾的服服帖帖。”
“就你这般性子,来日若嫁了人,还不知道被婆家怎么磨挫了。”
年珠无奈道:“额娘……”
她只觉得这个话题对自己来说太过遥远。
就算她刻意把腔调压得低沉些,声音中仍是止不住的稚气。
这世上最难受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而是嫩黄瓜里有个老黄瓜的芯子。
这种感觉无时无刻都让年珠觉得别扭。
“好了,好了,你若不喜欢额娘不说就是了。”觉罗氏将女儿抱在膝上,笑道,“今日咱们珠珠乖不乖?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
她一个个问题是事无巨细。
年珠是一一作答。
对于觉罗氏,她很是喜欢。
虽说她这母亲是刀子嘴,却是豆腐心,虽说她这母亲时常拿她同出嫁的大姐姐比较,虽说她这母亲时常说她没有满族姑奶奶的跋扈……但她知道,天底下对她最好的人就是觉罗氏。
想当初,她刚生下来时比猫儿还弱,所有人都说她活不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