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阁的秀女们,几乎时时刻刻都活在方嬷嬷、宫人以及其他秀女们的审视下,也许一个无意的小动作或是无心的一句话,就会成为她们被驱逐出宫无缘富贵的因由。
于是,秀女们在每一次交谈时都提着心吊着胆,介绍自己尽量谦虚,点评别人都是恭维。
姚黄不爱说也不爱听那些翻来覆去的客套话,大多时候都喜欢一个人待在屋里,坐累了便去小院走几圈活动筋骨,谈得上亲近的秀女只有陈萤。
陈萤是西南一个小县城知县家的女儿,拘谨怕生,刚跟姚黄分到一个屋子时,她连姚黄也不敢主动攀谈,直到姚黄又是要求加餐又是晚起的,陈萤不知怎么就觉得姚黄好相处了,偶尔会凑到姚黄身边,分享一两句心里话,或是思念家乡,或是忧虑前程。
黄昏时分,吃过晚饭的秀女们陆续回了屋,姚黄留在院子里走动消食。
逛了三圈,陈萤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走了过来。
姚黄配合地选了一个最不容易被人听墙角的地段,并在陈萤停在身边后主动关心问:“怎么了?”
陈萤用很轻的声音道:“白天我听见有人提到三位王爷了。”
像她这种出身的偏远知县女儿,平时根本没有机会听说王爷们的事迹,来了京城后,嬷嬷们严禁秀女妄议贵人,也就这最后一日,有几位京城的名门闺秀胆子大了些,简单地聊了聊。
姚黄生在京城,虽然她的父亲只是个正六品的百户,京郊四大军营里足足有两千个这样的低阶军官,可近水楼台,几位皇子的大致情况她还是了解的。
大皇子康王是刘贤妃的独子,王妃病逝,这次要选位继王妃。
二皇子惠王是杜贵妃的养子,以武扬名屡立战功,可惜去年在战场上身受重伤,废了双腿。
三皇子庆王是沈柔妃的儿子,今年二十,据说文武双全,颇受永昌帝宠爱。
杜贵妃膝下还有位亲生的四皇子,才十二三岁,未到娶妻的年纪。
让姚黄说,能嫁给文武双全的庆王做王妃最好了,另外两个,一个要给人当继母,一个男方残疾,生活多有不便。
可即便是续弦王妃或残疾王爷的王妃,八成也要从名门闺秀里挑,姚黄等门第低的秀女只是那一片片衬托红花的绿叶,要么落选,要么就是给哪个王爷当侧妃,最最坏的情况,则是在王爷们选完正侧妃后被五十多岁的永昌帝看上,留在宫里做低阶妃嫔。
“姚姚,我害怕。”陈萤拉住姚黄的手,脸色苍白。
她真没想到,一共三个成年王爷,居然有两家都不是好去处,做正妃都艰难,何况侧妃。
姚黄知道陈萤也想落选,回到熟悉的亲人身边,但她不能顺着陈萤的意思安慰,更不能对三位王爷品头论足给陈萤提任何建议,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拍拍陈萤的手,低声道:“无法左右的事就别去想太多,除了让自己头疼,一点用都没有。”
陈萤瞥眼门口,听劝地将那些忐忑不安咽了下去。
夜幕降临,姚黄躺在炕上,听见同榻的陈萤四人接连翻来覆去。
姚黄裹紧被子,想想一个多月未见的爹娘哥哥,想想家里独属于她一人的西厢大炕,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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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东升,亮光透进琉璃窗。
几乎要决定秀女们这一生的大日子,于永昌帝而言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罢了。
他先去上早朝,散朝后去御书房批阅奏折,再跟几位大臣单独商议一些政事,忙完这几样,永昌帝走到窗边,伸伸胳膊转转腰,瞥眼漏刻,问弯腰候在旁边的汪公公:“惠王进宫了吗?”
汪公公笑道:“进了,王爷半个时辰前到的,一直在中宫陪娘娘们说话。”
永昌帝摇摇头:“本来就没几句闲话的人,现在腿那样了,他能有心情陪谁?在朕面前都装不出笑脸来。”
汪公公面露伤感,皇上迟迟不立太子,谁也不知道皇帝心里究竟属意谁,可就算惠王做不成太子,凭借一身的武艺也能做个大将军辅佐未来的新帝,谁成想……
惠王受伤,除了他自己,永昌帝便是最心疼的那个。
于私,老子疼病儿天经地义,于公,将军在战场拒敌的时候出事,皇帝理所应当有所补偿。
所以,别的儿子都是让各自的娘帮他们选正妃侧妃,惠王这边,永昌帝破例恩准他可以自己选王妃!
腿都动不了了,总要选个看着顺眼的妻子共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