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宵都写不出来。”
“两手空空来什么叶府?叶阁老贵人多忙,一寸光阴一寸金呐!”
“惺惺作态,沽名钓誉,某生平最不齿与这种人为伍。”
置身讥潮诮海,容津岸像一只孤鹤,是叶渚亭放飞了他:
“有时偶然兴之,反而能成佳作,我这边墨刚研好。”
叶采薇对容津岸挥斥方遒的手,印象极深。
干净修长,骨节分明,清晰凌厉。
这双手写出来的文章,扬葩振藻,瑰玮斐然,从起笔第一句开始,那些诋诽便一个一个闭上了嘴。
等到众人离去就餐,叶采薇走出围屏,迫不及待拿起他被叶渚亭赞不绝口的文章细读。
“华而不实,徒有其表。”
并非叶采薇有意唱反调,只是她一向主张为文鞭辟入里、简明扼要,容津岸的文章令她失望。
谁知中途折返寻物的一名士子听见此言,转头就添油加醋,向就餐的众人大肆宣扬:
“叶大姑娘说,容津岸的文章看起来唬人,实际草包点心,狗屁不通!”
一语双关,否定其文,也否定其人。
其实叶采薇在当时并不知晓这些事,因为她转头就满心扑在了为自己终身大事筹谋上,要向皇帝退婚。
而一直到现在,八年过去,她也仍不觉得当年对容津岸文章的评价,有任何问题。
“下个月就是秋闱,你们务必切记,文章要提纲挈领,不可空有华辞。”
山中的暴雨仍未停歇,师徒几人围炉夜谈。叶采薇的酒品很不好,五年来自觉滴酒不沾,今晚却破了戒。
这几个学生,每一个她都手把手地教了两年多。今晚他们全都起哄为她斟酒,感谢她的悉心栽培,她也觉得不该扫他们的兴。
话题飞来绕去,最终落回到即将到来的科举上。
“我、我时常想,以先生力透纸背的才华,若先生是个男子,早早由科举入仕,所居所成,断不会比任何当朝大员差。”有学生借着酒劲吐露真言。
“是啊,先生的诗文,佳作无数,有不少,我还能倒背如流呢。”另一人附和。
这两人说完就双双倒了下去,和先前就醉倒的其他人,乱七八糟叠在一起。
叶采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先生,先生。”她身旁仅余的学生叫住她。
此人名叫佟归鹤,正是今日突发急病、又与叶采薇一起见了容津岸和康和县主的那位。
“容津岸容大人的文章,学生也有幸读过。”他重新绕回了叶采薇最初的嘱咐上。
“嗯?”叶采薇眼含薄醉。
“他的文章,靡丽穷奇,铺锦列绣……”
相比于其他人醉得不省人事,佟归鹤只是面颊发红,口齿仍旧清晰,条理明确:
“嘉泰四十三年、四十四年,他连中会元、解元,又在殿试里拿下探花。先生若说,追求凤采鸾章是不对的,那么,他、他又是凭何高中?”
叶采薇“嗤”地笑了出来。
凭什么,凭他的真才实学啊。
和他同窗两年多,她最了解他的学问。
容津岸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不仅把文辞写得富丽堂皇,而且内容还极其深刻,见地独到。
连她都不得不服气。
“凭他那张脸,凭他那手字。”
叶采薇斩钉截铁,说完就把脸枕在了手臂上,视线被酒意模糊。
只剩下了佟归鹤,他反复品咂着老师的这句话,啧啧:
“我、我的字不差,我的脸……我的脸和他还有几分相像呢!”
到了保和殿上,他肯定能多占点便宜。
然后又回过味来:
“先生,你见过容大人亲笔?他、他惯写哪种书道?”
叶采薇头脑昏沉。
容津岸用长指蘸着她的汁液,在她冰凉的后背上写字时,用的是哪种书道?
她那时候只顾着和他打赌、赌她能一字不落说出他写的是什么,全神贯注感受,哪里晓得他用的哪种书道?
当然最后她赌赢了,他也愿赌服输用唇舌把那些字清理干净,她还管他用的哪种书道做什么?
“你、你不要学他……”
“他这个人,表里不一,最会装腔作势……”
陷入沉睡前,叶采薇嘟囔着,对佟归鹤答非所问。
而半醉的佟归鹤已经听不进自己的老师说了什么。
轩外雨声大作,将他身侧同窗们的细微鼾声尽数淹没。
他的老师在他斜侧睡着了。
今日他才第一次知道,老师原本姓“姚”,还曾经成过亲。
她这般才华横溢,又貌美不可方物,她那位夫君何其有幸,可以名正言顺拥有她?
但也许,那个人为此耗尽了一生的运气,所以他死了。
佟归鹤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很不地道。
他深深看着自己老师的醉态。
娇靥因为醺然泛起微微酡红,樱唇乌鬓,眉目如画,似惊鸿出水,若神女临凡。
他对她,是君子好逑的倾慕。
不知那份倾慕是自何时起的。
也许是初见时她眼底的沥沥清泉,也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