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何医生已俯下身,将子轩脚上外层的弹力绷带摘掉,露出一圈圈缠绕的白色纱布绷带,然后用剪刀剪掉捆绑的绳结,再将纱布一层层解开,扔进医疗垃圾桶里。
开始几层还好说,但越贴近皮肤的几圈绑带因为粘有渗出液,纱布几乎和皮肉长在了一起,稍一用力就会带起泛白的皮肤。
那种感觉大概就像是把新长好的嫩皮一点点揭掉。
小男孩儿早已哭得满头大汗,挣扎着用小胳膊使劲儿搂着妈妈的脖子,摇头用嘶哑的嗓音喊着“妈妈,妈妈”。
这种场景对家长来讲也是种难言的折磨。
子轩的妈妈搂着儿子,不停拍着他的背,“没事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儿子不哭......”
可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红了眼眶。
何医生停下与纱布的奋战,从换药车上取来碘伏,慢慢倒在小子轩的脚上,用碘伏一点点浸润纱布。
然后拿起镊子,一点点去揭纱布,挑不起来的地方就再加些碘伏润湿。
这样煎熬的过程大概持续了快十分钟。
医疗垃圾桶里的污染纱布快要溢出来时,池雪也戴上手套,准备更换个垃圾袋,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她摘掉一只手套,前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人看到她,静了一瞬,才开口:“何医生在么?”
池雪这两天才逐渐淡忘梦境中的细节,此时徒然与主人公近距离接触,只觉呼吸猛得一窒。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扭头避开他的目光,望向屋内,“......在里面换药。”
正在这时,屋内的何医生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是搂着妈妈脖子哭喊的小子轩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他胡乱蹬着脚,撕心裂肺地嚷着要走,差点踢到何医生握着的剪刀上。
子轩妈妈则搂着儿子哽咽地哭出了声。
何医生拿着拆了一半的纱布,焦急地告诫,“小心脚,别让他乱踢!”
池雪眼看小男孩刚涂抹上的碘液随着他左右踢腾的动作向四周飞溅,暴露的空气中的创面鲜红一片,赶忙上前想去按住他的腿。
可被压制的孩子反抗得更加厉害,她因为职业习惯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护士服上的细菌污染孩子伤口,每个动作都投鼠忌器,收效甚微。
子轩妈妈却只顾搂着儿子呜咽不停,小男孩伴随她的崩溃更是哭得变本加厉。
子轩爸爸一边拍着妻子的肩膀小声安慰,一边又苦着脸回头望向医生,“大夫,你看这......”
何医生眉头紧皱,即使戴着口罩仍能看出脸色很是不好,语气也愈发严厉,“你们现在是在干什么?治疗不是过家家,创面要是感染了,会影响预后的效果,到时孩子遭的罪不会比现在轻!”
子轩爸爸讪讪地点头,“是,是......”
可另一边的母子俩还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池雪唇瓣翕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道冷静条理的男声说:“不如您平复下情绪,我们带他换药,治疗要紧。”
接下来的场景尴尬又奇异。
子轩的爸爸陪着妻子到换药室门口转换心情,两人不时回头望向屋内。
池雪则坐在了子轩妈妈刚才的位置,抱着小男孩笨拙地轻拍安抚,声音极轻地鼓励,“子轩别怕,马上就好了!”
离开了父母的薛子轩似乎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依仗,又或许是哭累了,歪靠在她怀里偶尔抽噎几声。
没再挣扎。
身材高大的男生单膝蹲在池雪身旁,一只手肘搭在膝上,一只手牢牢扣住男孩的腿,姿态松弛却不懒散,偶尔还会跟换药的何医生交流两句,周身气场有着莫名的压迫感。
由于他的存在感太强,连池雪也渐渐没了声响,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两人距离咫尺,相同规格的白衣不时因动作摩擦在一起,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整个人如同被罩在清冽的冷雾中。
神经紧绷,毛孔战栗。
酥麻痒意沿着后脊攀升。
她只能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把视线投到远处或者虚空。
但目光总会不自觉被重新吸引。
他白大褂打理得平整熨帖,左胸口袋上别着两支签字笔,上次挂着的工牌却不见了踪影。
有什么思绪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池雪眨眨眼,不待细想。
眸光下落......
几帧梦境片段浮现在眼前。
要命!
她心中有愧地默默忏悔起来。
陈妄书不经意扭头,映入眸中是两簇颤动的羽睫,像是振翅欲飞却又羞羞怯怯的蝶。
其实先前在门口,以他的身高垂眸望去,先看到的就是她抬眼间開阖的眼帘,和那双似乎浸染了烟雨之气的双眸。
长睫尽处,眼尾微微上翘,泛着些淡淡的粉色,却不似脂粉痕迹。
他很少有仔细看清一个女生的眉眼。
也不得不赞同韩萍的话。
“小姑娘人生得漂亮,手也极其巧。”
后半句在他看到被送回的胸花以及一枝栩栩如生的折枝桃花后,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