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惊愕,抬眼望去,曼伊已至跟前,她连忙解释:
“曼伊,你与我可一同进姚府做寒舟的平妻,我并非唆使寒舟纳你做妾之意!”
曼伊轻笑出声:
“无论是‘娶’还是‘纳’,我都不愿!”
沈婉忽地蹙起眉来,莫非我能容她,她却容不得我?
也罢,谁愿与他人共享一物?
况且那物什,还是个男人!
姚寒舟微微蹙眉,凝视着沈婉,她倒是大方!竟愿将他分与别人一半!
曼伊见沈婉眼神如受惊之鹿,闪烁惶然。
她趋步上前,将沈婉拉离姚寒舟怀中,挑眉对旁侧的男人说道:
“可否借你的婉儿一用?”
未等沈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曼伊已看向她:
“婉儿,你呀,也只有在寒舟面前,才会有此小女儿姿态!”
“我知你是为了我好,然感情之事,焉能三人成行?我对寒舟有情不假,可他心里没有我,你让我进姚府作甚?难道要我终日看着你与他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那岂不是将我放在油锅上煎炸,平日见你温婉大方,想不到你的心这般狠呐!”
闻得此言,沈婉的心嘭的炸开,曼伊所言太有道理,她不禁羞愧难当,瓷白的小脸泛出晕红。
“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你……”
可你不是那么在意他么?我只是倾尽全力助你达成心中所愿罢!
沈婉神色茫然,天知道,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将那话宣之于口!
曼伊以手掩唇,兀自笑开:
“婉儿,我不逗你了!”
“我留在姚家军,不全是为了寒舟!你切莫将我所做之事,视为负担!在我心里,世间万事,并非情字大过天!”
“当初若不得姚将军收留,我恐早已横尸荒野。现今,我只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让世间少些苦难,这难道不比困于后宅,纠缠于儿女情长更让人畅快么?”
“我若将寒舟看得那般重要,当初便不会下山前往望江楼。婉儿,许多年前,我便已经做了自己的选择,并非你出现才至这般结局,现今寒舟钟情于你,幸而刚好是你伴他左右,我已然心安!”
沈婉瞬时懂了,她为何对曼伊毫无敌意,因为——
她与曼伊,本质上是同一类人啊!
值此乱世,仅沉溺于儿女私情,未免太过矫情。
沈婉抬手轻揽曼伊入怀:
“曼伊,我明白了!”
“我会同你一起,倾尽全力,为这世间之人减轻些许苦难!”
曼伊轻柔地拍沈婉纤细的背:
“婉儿,与寒舟成亲后,尽早诞下姚家的孩儿,才是你应尽之责!”
话毕,曼伊那弯弯的眼眸中,滚落两行清泪,浸湿了沈婉肩头的衣襟。
若是姚将军泉下有知,见姚家后继有人,不知会何等欣喜!
沈婉亦是泪眼朦胧。
两个女子大有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意。姚寒舟趋近二人,悻悻然开口问道:
“你们俩抱够了没有?”
“婉儿,你不是还要为我烧洗澡水吗?”
闻听此言,曼伊赶忙松手:
“好了,我已探望过寒舟,这便回了!婉儿,你们忙去吧!”
沈婉轻咬嘴唇,终究没有言语,只是颔首应是。
塔拉之事,交由寒舟与曼伊细说即可,自己不该多生事端才好。
姚寒舟牵着沈婉缓缓离去,曼伊凝视着二人的背影,眼眶湿润,嘴角却微微上扬,浮出一抹温润的笑来。
与姚寒舟初次相见,曼伊八岁,他十岁。
姚家军营里,他扶起命悬一线的她,喂她喝下一碗清粥。
自那以后,她便对他纠缠不休,时日一久,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竟也愿意与她多言。
“婉儿妹妹精通医术,甚是厉害……嘿,你莫要不信,她师祖乃是药王……”
“婉儿妹妹招惹王家小娘子那回,被沈叔打得好惨……”
“婉儿妹妹聪慧过人,我来并州之前,她几乎已能识得医书上所有的字!……”
“她也好傻,我骗她说吃颗糖,屁股就不会疼,她竟然也会信……
哈哈…哈…曼伊,你说世上怎会有那样傻的人?”
……
后来,他感慨最多的话变成了:
“我应允婉儿会去救她,可多年未见,不知如今的婉儿长成何般模样?若去得上京,我认不出她,她亦认不出我,那该如何是好?”
“连我爹那般厉害之人也会死,婉儿会不会已不在人世?”
“她那么乖巧可爱,谁会舍得杀她呀?”
……
再后来,那个少年愈发沉默,又变得如儿时一般,寡言少语。
而后,曼伊执意下山,她须得另想他法寻回沈婉。
光阴荏苒,时不待己。
曼伊选了最为快捷的方法。
她曾设想,沈婉已经死了,待到上京寻得死讯,姚寒舟或可放下执念。
毕竟,在这世道,生若浮萍,命如草芥!死亡随处可见。
她亦设想,沈婉尚且未死,只在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