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数月的风餐露宿后,北归队伍,终于抵达上京城外。
夷军身强体壮,尚且无恙,而被关押的中原人大多是汴京城内的工匠名士,或是京城贵女,体弱并不能与夷兵相比,再者出定州以后,气候与中原有异,以致这一路走来,中原人死伤无数,惨不忍睹。
若非金刺,林如月或许也已化作一堆白骨。
沈婉的小胖手,也少了好几圈肉。
夷兵们久未归家,望见上京城时,欢呼声响彻云霄,甚至唱起了夷歌。
然而,上京城门紧闭,久叩不开。天黑之际,方有两人现身于城墙之上,对大军下令:
“近日城外疫病肆虐,为防疫病进城,皇上有旨,命二位元帅于城外安营扎寨,整顿军队,务必做好防护之策,待疫病平息,皇上再宣众将士进城受封!”
疫病平息?城外扎营?完颜烈怒不可遏,即便疫病猖獗,王上亦不该如此对待凯旋归来的将士,如此行径,岂不叫人心寒?
六年前的上京,也在此时节发过一次疫病,那场疫病持续数月,待到初冬时方才渐渐平息。
那场疫病中,完颜烈最看重的长子和三女殁了。直至年关之时,尚在军中的完颜烈才得到一封家书及王上安抚的口谕。
早知如此,何必急着回这上京?还不如待在燕京,多做几个月逍遥自在的土皇帝!
完颜铭硕显然更为城外牧民忧心,旋即遣金刺前往查探情形。
完颜烈不愿完颜铭硕独揽人心,遂亦遣了孛儿术同往。
林如月已然能够下地行走,金刺与罕离不在帐内,乔氏便携几个孩子终日伴其闲话。
估摸五六日后,天刚大亮,便见天地交汇之处一匹骏马朝大帐疾驰而来,马背上二人终见军帐,双双力竭,皆自马背坠于草原之上。
有兵来报:
“元帅,是金副史与罕离大人,看样子像染了疫病,现今当如何处置?”
完颜铭硕惊震:
“此番疫病竟如此凶厉?连金刺与罕离也染了病?”
“传我军令,大军于百丈外为金刺与罕离单独扎营,将自晏国带回的药材交予军医!”
“可有军医自愿前往诊治金副史?”
完颜铭硕的帐外人群攒动,却无人回应,军医们亦低头观地,避之不及。
上京每数年便有一场大疫,每场大疫皆是伤亡惨重,无人可医,唯有待天气渐凉后自行平息。
死一般的沉寂!
见无人应答,林如月这才盈盈上前,跪于完颜铭硕前行礼,垂首言道:
“若大人不弃,奴家愿前往为副史大人医治!”
完颜铭硕震惊,此女子初至上京,并不知晓是何病症,却甘愿冒死前往,不禁对林如月高看几分。
“你既曾为晏国医女,又曾侍奉于金刺帐中,今日这般待他,也算是不辜负他对你的百般呵护。
“当年,你父亲曾救我一命,如今,我便信你能救回金刺!”
言罢,便吩咐了数十名金刺麾下士兵,携带药材随林如月前往。
沈婉欲随母亲同去,林如月甚感欣慰:
“身为医者,理当如此!”
沈婉并非是有身为医者的觉悟,而是金刺对她们母女有救命之恩,此恩,她理应还的!更何况,金刺是她们在上京的大腿,大腿亡,她们焉能有好日子过?
乔氏大抵也深知其中利害,况且留在军中无人庇佑,她们母女三人犹如羊在虎群,恐怕到时死相比染上瘟症更为可怖,故借熬药之名,执意随林如月一同离去。
“可识得硫磺石?”
“是否认得苍术?”
“附近牧民于何处饮水?”
“以麻布制面罩,遮蔽你们口鼻!再随我入帐!”
……
林如月行动不便,百丈的距离,足以让她对随行人员一一做出安排。
恰巧一小土坡阴暗处有数株苍术,沈婉忙摘来交于夷兵:
“这便是苍术,还望各位大人照样速速前去寻得采来,越多越好!”
金刺高热昏迷,满脸红疹,罕离情况稍好,尚有神识。
见林如月入帐,他颇感意外。
“副史大人何时身体开始不适?”
“约摸两日了!”
“你呢?”
“副史大人乏力,无法骑马,我便弃马与副史同乘,想尽快赶回替副史诊治,不料,昨夜我也浑身无力,所以回来得晚了…”
谈话间,沈婉已从药材中拣出麻黄、桂枝、杏仁、甘草。
“母亲,夷人自汴京劫掠那么多药材,然而可熬麻黄汤的药材实在是太少,你瞧,全是些人参、海参、犀牛角……”
林如月紧蹙双眉,吩咐乔氏与孩子们:
“将可用之药材依剂量悉数熬为汤药,能熬多少便算多少吧!”
“牧民疫情甚重,能救多少人便救多少人了!而后听天由命吧!”
“嫂嫂,孩子们,你们一定要紧捂口鼻,保护好自己!”
待金刺与罕离服完汤药,林如月令人于帐内熏上苍术及硫磺石沸水蒸汽。
马背上的男人,身体本就强健,再者罕离病症较轻,至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