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日上梢头,临安便惊奇地发现平时喜欢赖床的陛下怒气冲冲地一脚踢开门。
到了临安这个年纪和资历,值夜已经不需要亲力亲为了。但秦越之事他从不假手于他人,一大早上就赶来候着了。
也不知是被谁惹成这副样子,脸色看上去怪吓人的。临安在心里嘀咕了几句,面不改色地跟在秦越身后:“陛下可要去藏书库?”
藏书库的位置很便宜。极少有人来这里,就算要取书,也是让下人来取的。大概是疏于管理,刚进入就嗅到了满腔灰尘。
秦越头戴金冠,凤眸凛然,她瞥了一眼刚才还在偷懒打哈切的太监,缓步入内。靴子在地上留下祥云的纹路。不等秦越开口,临安问道:“陛下可是要取什么?”
秦越单手撑在悬挂于腰间的刀柄上,手指在有些变形的金纹上点了点:“取自高祖以来历代先帝的号脉。”
流传下来的史书或许有误,但太医的诊断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作假。
被尘封在书架最上层的锦盒被一一取下。有些纸张已经泛黄,边缘有细小的虫洞。由于数量过多,临安派人按照年号整理,以此放在秦越手边。
大多数都是战战兢兢写下一串用处不大用以得出“龙体安康”的无用话。从这里面筛选出有异的部分无异于大海捞针。好在秦越已经习惯了,翻过一叠,抽出其中的几张。
光裕十年,帝忽然头痛万分,于三日后去世。
明望七年,先帝声称自己听到了来自仙人的预言,称口口口口,太医院多位圣手对此症状均无头绪。先帝于数月后去世。
乾麟十三年,先帝梦中杀人,掐死了侍疾的嫔妃。随后多年缠绵病榻,死前口鼻均流下了黑色的血。
逐渐变得颤抖的字迹在因见证了天下最为尊贵的帝王变成不人不鬼的可怖模样而后怕。光裕、明望、乾麟,太医院无一存活,皆殉葬而去。
直到前几十年,活人殉葬依旧是大庆身份尊贵的象征。仆从马匹就算到了地下也要供主人驱使,永生永世不得自由。直到近年推行新政,这种陋习才逐渐被废弃。
四周无人,秦越独自靠在窗下。光线从雕花的黄梨木后传过来,轻盈落下亲吻她的手指。就算还在上午,太阳也是热的,带着灼烧的烫意。
她从袖中取出了碧青色的耳坠。
圆润的珠子只有小拇指指甲盖这么一粒,在半空中轻轻晃荡。
光穿不过被堵得严严实实的珠子,照亮了暴露在光下的侧面,细微的纹路宛如蛇鳞,隐藏在看似剔透的表面之下,随着光线若隐若现。
她的眼前似乎又浮现那个人的眼睛。
冷酷仿佛如常年栖居在地底的蛇类,狡猾地吐出信子,眼底是碧色的水光。
秦越用力将耳坠握紧。
不管是谁来,都别想从她手里夺走一分一毫。无论鬼神。
她从冷宫出来十年,无时不刻都在等着将以前看不起她的人统统屠尽。王座是用白骨堆砌的,里面有她的父母也有她的兄弟,只要秦越停步,他们就是她的下场。
秦越召来临安,让他派人把东西全部收走。
“是,陛下。”
大太监头发已经花白了。明明保养得宜,一头华发还是在悄然诉说岁月流转。
临安并不是秦越的人,而是先帝一手扶持的臂膀。秦越还没登基前,临安也是她需要小心翼翼讨好的对象。
她看着临安,有些出神:“临安,你跟着父皇多久了?”
“回陛下,二十三年。”
先帝死时也才四十岁。
“父皇膝下有多少孩子?不记名的也算上去。”
这个问题显然是在刁难他。就算临安记性再好,二十三年来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小孩也不可能一一数过来。他思考了一番,给出了一个很谨慎的数字:“三十四位龙子。”
活到最后的也才十几人。
秦越无趣地说:“可见多生孩子无用。”
她把耳坠放回袖中,信步走了出去。
虽然在藏书库耽误了些时间,秦越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就去重华殿面见臣子。她很少召人,大部分都是因为在朝堂上吵得太过,被她留下来各打一板。
男人穿着孔蓝色的衣衫,眼角处有浅浅的皱纹,见到秦越,他不紧不慢行礼:“参见陛下。”
“舅舅不必多礼。”秦越虚扶了一把,“表哥身体怎样?好些了吗?”
户部侍郎宋应伸道:“犬子已经好全了。”
但两人心知肚明,宋锦尧根本没受伤。风头过去,现在是时候重新出现了。
“礼部恰好有个空缺。”
“谢陛下。”宋应伸说,“只是锦尧志不在此,就随他去吧。”
秦越:“这样也好。”被拒绝了好意,她到底有些不快,只是对着舅舅不好表露,依旧带着笑。
宋应伸说:“臣还有一事启奏。”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密信,交到秦越手中,“这是从司马府中截获的信件,想必是要传到宫里。”
司马檐带着亲眷扶灵回乡,但也有人走不掉。岳夫人和其他的女孩都留在京中。一朝落难,钱财散尽面子也丢光了,岳夫人走投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