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什么,她的脸上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没有任何情绪呢?
萩原研二说不出任何话。
“啊呀啊呀。”
反而是她在看出他的窘迫后一下子笑了,笑得狡黠,像一只捉弄人成功后快快飞走的海鸥:“你怎么这幅表情。现在不是在审讯吗?也许这是假话呢?”
萩原研二心里又升起了一点儿希望。她就是个很喜欢捉弄人的恶魔嘛。
“那这是假话吗?”
“不。是真话。”
他沉默了好久,突然把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稻川秋不习惯这样近的接触——和被抬起来、架起来那样不含情感的、玩闹性质的动作不同——这样近的距离,情绪如月亮般扑面而出,汹涌、翻滚、沉重得让她说不出话。
他的手指滚烫得像林海中滚动的雷霆。她是那片林子。
“对不起,”萩原研二声音低低地说,“我不知道。”
“……”气氛是不是过于严肃了?糟糕。玩过头了。
“呃。没关系,”她干巴巴地说,“我只是想捉弄你。”
“我知道。小秋很喜欢捉弄人。不过,这样的表现也还是太违规了。”
萩原研二一只手盖住她的手指,一只手去碰她的眼睛。她那双桃花眼,本该含情,却总是冷淡地薄情。现在,他轻轻触了触她的眼尾,叹息着承诺:“如果小秋有一天想要哭泣,可以来到我这里。我绝对不会取笑你。”
他的表情很认真。这是承诺和誓言,对不对?
承诺和誓言仅仅是趋从人类的利益,随时可以变更的沙砾罢了。
稻川秋躲过他的手,转开头,说:“这只是一场审讯训练而已,你把它看得太重了。”
“而且,”她不以为然道,“我不会哭的。”
哪怕是她的生理学母亲吊死在她面前、她抬头去看,那滴眼泪也是从母亲的眼中掉到了她的脸上。她没有哭过。
她尝试把手指抽出来,用了点力气,但没成功。青年握着她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她的却又冷又凉,他试图将她的手捂热。
“好吧,其实别的都不重要,”他自言自语地道:“但是小秋要高兴啊。”
她好像回到了自己的领域,有些自得地说:“这太简单了。我过得一直挺快活。”
脱离了母亲之后,她的日子不知过得多快活。没有了一直冥思苦想的问题,渐渐地也不再忧心生活费,甚至可以随手拍下一支轻井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个人无忧无虑。再没有这样快乐的日子了。
她看了眼萩原研二的脸色,满不在乎地强调:“只是审讯训练而已。你不用太看重。”
她甚至想到了补救的方法:“没准我说的就是谎话而已。不是吗?”
她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低垂眉目,无波无澜,像不知人间忧乐的瓷娃娃。又漂亮,又没有心。
她会说刻薄的笑话,偶尔也露出客气的笑容;会和人打交道,大概也蛮懂得世俗人情。
可是,懂,不代表她便能拥有和体悟。
她只是没有沾染它们,所以才说得那么轻松。
吞噬情感的人却是个不懂感情的怪物。
——稻川秋和她的异能力一样是怪物。
萩原研二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变换了表情,只是笑容略微有些黯淡。他尽力地轻快地说,好吧,是我太看重了。
来调换吧,小秋,“现在轮到你来审讯我了。”
明明大吐气的是萩原研二,稻川秋却觉得自己也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她高兴于气氛重新恢复正常,问题便接连跳了出来。
“你喜欢喝橙汁还是可乐?”
“可乐。”
“撒谎,你喜欢喝橙汁。你不喜欢菠菜,对不对?”
“对。不觉得大力水手的设定很可怜吗?不吃菠菜和变得强壮两者之间必须选一个的话那么我不吃菠菜。”
她嘀咕了一声:“所以偷偷把菠菜挪到我的餐盘里。”
他听见了,哪怕心情原本沉重,也忍不住笑了一笑:“你不是会光明正大地把菠菜扔出盘子吗?”
她瞪了他一眼:“那也不是你把它们扔进我盘子里的理由!”
“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考警校?”
“因为这个行业看上去一时半会不可能倒闭。铁饭碗嘛。”
“警校里和你关系最好的是谁?”
“小阵平。我犯案的话他一定会是我的同伙。”
“太好了,嫌疑人已经露出破绽,不打自招了。好了伸出手,这是你的新手铐。”
“——等等!这是冤枉啊!断词取义!”萩原研二大喊冤屈,被巡逻的教官瞪了两眼后果断压低声音,“好吧,我错了。我可以贿赂警官大人吗?”
稻川秋:“你想怎么贿赂?”
萩原研二学着她的样子掏了掏口袋,什么也没掏出来:“好哇。你居然真的想收取贿赂。公职人员收受贿赂可是会被卸任的。该戴银手铐的是你!”
“……”稻川秋嘴皮子飞快:“好了略过这个话题吧。下一个问题。”
他正襟危坐:“请问。”
她歪了歪脑袋,问:“为什么要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