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醒脑。
舒女士往杯里加了块方糖,莹白的糖块被褐色的咖啡浸透,逐渐被侵蚀雕琢出奇怪的形状。
小勺碰撞白瓷杯壁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把话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并未把陈清也耿耿于怀的往事放在心上。
陈清也点头,一时没再吭声。
可能十来岁的她彼时也不会想到,从她认识阮舒池开始,她的命运会和这家人紧紧纠缠在一起。
舒女士初见她那句认干女儿的话没成真,但往后的日子她对她,和亲生女儿相差无几。
那一年之后,阮舒池几乎每年都会回云城过寒暑假。她也收到阮舒池带来的,阮爸淘汰下来的旧手机,收到给阮歆买大了却对她正合身的新衣服。
她每一件人生大事,参与的除了阿婆,就是他们。
甚至后来阿婆走了,他们还在。
她高中毕业那年,是真正的孑然一身。凑不齐入学的第一年学费焦头烂额时,是舒女士让她宽心,然后出面垫上了所有的钱。
她还记得大一开学那天,阮家一家四口送她去报道。阮舒池拎着她破旧大箱子,把她送进宿舍,积灰的床架、桌面是舒女士搞的卫生。被嫌弃碍手碍脚的阮爸则带着她和阮歆去学校教育超市买冷饮。
他们仨一排坐在超市门口的花坛边,身边是买脸盆毛巾闹哄哄挤成一堆的新生和家长。
阮爸爸顶着嘈杂的人声跟她交代,学校里遇上什么事就去找阮舒池,阮舒池搞不定的也要记得找他们告状。
那几年真好啊。
她还把阮舒池当作哥哥,彼此间尚未有隔阂。她又有了家人,强势的妈儒雅的爸粘人的妹妹,和…一直对她很好的阮舒池。
至于现在。
也还好,她只要抛开和阮舒池难以宣之于口的囹圄不论,阮家人始终是她的家人。
“小也,阮舒池相亲的事你听说没有?”舒女士又喝了口咖啡,显然这次对甜度满意多了。
陈清也挂在嘴角的笑意一僵:“好像是有听阮歆提到过。”
“她还好意思说!这俩活宝,真给我气死了!”
“平时也不见阮歆多要她哥,看着还没你跟小池亲近,结果这回相亲非要跟着去。你让人家女孩子怎么看?看不上,带妹妹来搅局的是吧?”
“这件事是谁的主意不好说,一个肯定是不想相亲,一个是什么热闹都凑,反正兄妹俩一个都逃不掉。”
陈清也尴尬的摸摸鼻子,没敢在舒女士的气头上出声。
她猜阮歆这会儿应该是被念叨得直打喷嚏,作为拉她顶锅的罪魁祸首,陈清也决定以后在舒女士面前多保她几次。
“…阮歆跟过去,可能也是好心吧。毕竟她哥不是很擅长打这种交道。”
“呵,她能有这么好心?”
话是这么说。
陈清也垂眸暗叹,可这回真的不管阮歆的事。
“还有阮舒池,不乐意去你直说啊。闹这么一出,让我怎么和人家介绍人交代!这不是耽误人家小姑娘的时间吗!”
陈清也越听耳朵根越烫,手足无措下把造型精致的小蛋糕往舒女士那边推了推,决定学习阮舒池的顾左右而言他。
“不提这个了,舒妈妈你尝尝他家的拿破仑,酥松香甜味道挺好的。”
舒女士倚在扶手上气得直哼哼:“好好。”
只是安静没一会儿,舒女士又稍稍坐直了身子,脑袋往前一探小声再问:“小也,当初和小池一起出国的那个女孩子,你知道他们还有联系吗?”
“或者,或者你见过吗?什么性格长相?你给我描述描述?”
“我…”原本蔓延直耳后的热度一下褪去,陈清也搓了搓指腹的茧,答得模棱两可,“算见过一次吧。”
“个子不高,比我矮一点。圆眼长发,很元气很漂亮。”
舒女士柳眉一皱,觉得这个描述有点熟悉:“这听起来怎么跟阮歆似的?”
陈清也一哽,其实当初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和阮歆从长相到性格都截然不同,在阮舒池即将远赴德意志前夕,出现了另一个跟他同行,也更像阮歆的女孩。
她危机感甚重,怕阮舒池又一次爱屋及乌,然后多一个妹妹,或者多一个女朋友。
当时她还特地问过阮歆,阮歆对着白月光这个词一阵恶寒,然后沉默半晌才指了指自己。
“可我还没死啊?”
也是。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次次移情。
“也不太一样吧。那个女孩子就是……”单纯、热烈,没什么心思。
提及那些和自己无一沾边的描述,陈清也又顿住。也难怪阮舒池拒她于千里之外,除开可笑的伪兄妹论,她本身就根本不是他属意的类型。
陈清也沉默那片刻,倒扣再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连带着桌子咖啡杯一起,杯子里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朝舒女士打了个招呼,侧身接通。
“喂,小水怎么了?”
……
“姐姐!救命啊!店里要变水帘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