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饭的寒凉菜品吃多了,梁惊水斜靠在副驾,耳边引擎声混着风声,太阳穴隐隐发麻。
也许是中环CBD的高楼如庞然巨兽,车窗外密集的灯火刺痛了她仰望的视线,那天,她感到一种悚然的坠落感,连同香港这座城市一同下沉。
咔嚓,咔嚓,咔嚓。
在香港,手机相机的快门声和闪光灯声音是无法关闭的,这是本地的隐私保护法规之一。
一辆崭新的超跑停在街角,引来了不少围观,立刻有人举起手机拍照,闪光灯亮得像记者现场。
梁惊水懊丧地叹口气,扯着眼角瞥他:“突然有种自己是女明星的即视感。”
商宗微哂:“不喜欢被聚光灯追着么?”
梁惊水专注想了想说:“我不确定。我母亲以前就是聚光灯中心的人,小时候我觉得很骄傲,但是现在却不知道了。”
德辅道中像是城市脉搏的缩影,广告屏和车灯将黑夜点亮成白昼,柯尼塞格滞在路道上,车轮时不时缓慢地碾过地面。
没得到回复,梁惊水回头,视线瞬间被男人那双定定凝视着她的眼眸完全占据。
那一刻,像有什么无声的电流划过空气。
他没移开,而她也没装作不以为意,只是多停了一秒,足以让气氛有些微妙。
商宗的眼窝很深,单眼皮叠出仿佛两层的错觉。窗外的闪光灯掠过,他的瞳孔显得不那么纯黑,而是泛着浅浅的灰,像一口被忧郁与压抑交织缠绕的枯井。
梁惊水安静了片刻,语调轻缓,像是娓娓道来般:“我只是觉得她很光鲜亮丽,住在高档住宅里,有很多人爱她。可成年后再回头想,那时她演出完回家,十次有九次会抱着我哭。所以我才不确定,聚光灯带给她的究竟是荣耀还是苦难。”
她眼底空空,语气也淡然,讲述母亲的故事时,仿佛说的只是一个遥远的人。
商宗搭在方向盘上的腕心收紧,眼神平静,念头在隐退的一瞬轻轻波动。
但梁徽当年在香港发生的那些事,他始终不能对她提起。
接下来,男人没有对梁徽的往事作出任何评价,只是静静听着女孩柔声述说。
前方路段有了疏通的迹象,商宗驾驶着车,脚一踩一放。路在前方延展,但他的意念被困在错综复杂的蛛网中,触碰哪一处都是一片纠缠。
后来梁惊水没继续说了,他轻描淡写地问:“单小姐,你为什么来香港?”
梁惊水不禁绷直上身:“玩呗。”
商宗偏了下脸,又盯住她,假意疑惑:“玩也该在市中心,怎么住到那么偏僻的老城区去了?”
“拜您所赐,我现在几乎身无分文,”梁惊水僵着笑,“只能等新的银行卡办下来再去玩了。”
商宗说:“一个正常的大陆游客遇到这种情况,应该第一时间选择返航。你的卡被锁,是我的疏忽,但黑卡给你了,之后没见你有任何消费。”
这话梁惊水听着就气堵:“好了!”
商宗稍稍意外地侧眸看她。
“我现在欠你这么多,连我朋友都跟着欠上你的钱了。我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啊,哪有那么厚的脸皮再用你商卓霖的卡!”
整个车内空间忽地陷入死寂。
话语停滞,两人周身的气场被那一句话搅动,仿佛宇宙中的星体,瞬间陷入无声的真空。
商宗叹息一声,耐着性子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你因为我的缘故,在香港过得不如意。”
他并不是会花心思哄女人的人,但那天,当她眼神里带着倔气,却藏不住一丝孩子气的委屈时,他破天荒这么做了。
毕竟,是他一开始用锁卡的方式试探她,想确认她是不是当年资助的那个女孩。
错在他先。
车子驶入上海街的区域,之前还信誓旦旦要在今晚拿下项目合作的梁惊水,此刻气鼓鼓地下了车,连一眼都不愿往后瞧。
那晚是在鸡尾酒会前夕,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梁惊水却未曾想到,下次再见时,他们的身份与相处模式全然发生了质的变化。
*
梁惊水银行卡办下来后,那张黑卡被她收进行李箱内层,打算下次见面时还给它的主人。
白天她很少待在住处,即使自己有抽烟的不良嗜好,也无法忍受屋内24小时弥漫着二手烟的气味。
那段时间,温煦的作息莫名其妙地变得规律起来,经常在上午约梁惊水去吃早茶,过后再去网红店买两杯咖啡打卡,拍照上传到社交媒体。
梁惊水咬着纸质吸管,眼神扫过温煦新入的Kelly包,光是配些华而不实的家居用品、珠宝和成衣,就要二十万左右才能拿下这款。
她没跟温煦见外,直接问:“你哪来的钱买这个包?不是还在还郑锡的钱吗?”
温煦最近肤色貌似浅了一些,她也回答得干脆:“义乌的。”
这个借口合理且无懈可击,梁惊水不是名牌鉴别方面的行家,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也没继续疑心追问。
从她认识温煦起,温煦就常常穿着一身招摇带logo的服装来学校上课,班主任知道她是留守儿童,不便联系监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