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的香樟树。
大门口站着一名身穿深棕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他站姿笔挺,神色间透着对不相称客人的淡漠。
车子驶入铁门,梁惊水歪头斜靠在那,目光落在那栋屋子上,眼底的情绪也很丰富——戏谑掺着恶意,又混着几分疏离的冷淡,像一道调色盘上不协调却精准的色块,半点不见之前寄人篱下该有的谦卑。
这样的表情像一场反叛。
维持到男人踱步过来替她开车门,才稍稍敛了几分。
梁惊水被护着脑袋下车,落地后冲对方疏懒一笑:“谢谢你啊,小郑。”
郑经理被比自己小二十余岁的小姑娘这样叫唤,也不恼,面无表情领她进到建筑里面。
接待室里,单忌和女儿单雪潼正坐在沙发上,点评着面前新拍下的清代古玩。单雪潼的男友则弓着腰,低眉顺目给两人端茶倒水。
梁惊水余光瞥见这幕,流转几轮,她还是没能移开眼。
青年几乎日夜正装加身,天然带着圆通无碍的公务员气质,是吃这碗饭的天赋型选手。
他显然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梁惊水,目光先一步撤离。
梁惊水自然认得,A大统计学硕士陆承羡,旗下人才团队精锐尽出,他本人更是作为数字科学领域的翘楚,年纪轻轻已有斐然的成绩。
如今,单家跻身名流世家,手握的资源足以将一介毕业生培养成企业接班人。作为女婿候选人,陆承羡无疑具备成为单家核心利益链重要一环的绝佳条件,前景光明。
从人品到骨气,他给她的惊喜太多。
陆承羡搁下一盏八分烫的白毫银针,刚掀起眼皮,就被进屋的梁惊水刺得颤回去。无端想起墓碑前摇曳的烛光。
梁惊水径直走到单人沙发前坐下,眼在茶几上的热茶和三人身上来回转,最后锁定陆承羡:“阿羡,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这辈子真投胎来到单雪潼身边了。”
陆承羡僵住:“两情相悦而已。”
梁惊水半是荒谬地勾起唇角:“是,你说的总占理。”
旁人哪能听不出她唇舌里的讥讽,单雪潼生平第一次当这类尴尬角色,无从反驳,只能温声岔开话题:“水水,父亲叫你来是有正事,就是郑经理打电话跟你讲的那些,你应该会感兴趣。”
梁惊水此行并不是为了旧事重提盎盂相击,一番较量下来,她也没追究,只是沉默地看向主位,她血缘意义上的父亲。
单忌不觉屏息:“孩子……”
有些话本没必要说破,但在他看来,两三年没见,惊水成年后的模样越发像她母亲。
即便性格恶劣,胜在一张美艳的脸,而她这副缺德相,偏偏戳在某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软肋上。
梁惊水冷言打断他的思绪万千:“直接说吧,我母亲上单家族谱的条件是什么。”
见对方开门见山,单忌索性不再绕弯子。
“三井海运控股,你对这个名字不陌生。”
他语气笃定,“现在,我需要你以蒲州单家小女儿单惊水的身份,替我去香港谈下这次合作。事成之后,梁徽的遗愿由我亲自完成。”
梁惊水没有立刻回答,只低头看着茶几,指腹缓缓划过椅扶的木纹,将单忌说的每一个字碾碎,消化。
事实上,自从八年前得知梁徽的死讯,她心里模糊地觉得单忌与此事有牵连。
雪地失温前,梁徽最后的通话记录显示拨给单忌,时间精确到分钟,而死亡时间,恰好定格在通话结束后一刻钟。
这样扎眼的“巧合”,年幼时或许懵懂无知,现在的她难道还感知不到么?
“您叫我来就是为了说,”梁惊水语调晦涩,毫无配合的绪波,“我要用一个空降的身份,去谈一个连您都未必谈成的合作,还要改回那个和母亲唯一相关联的姓氏。”
单忌:“没错。”
他没有言语威胁,也没有打亲情牌。只是足够自信梁惊水对梁徽的感情,这是他最大的筹码。
沉寂,冷场,鸦默雀静。
女孩没涂润唇膏的嘴唇略显干裂,她艰难地压紧,抬起双眸。
所有来之前的对抗都敛了下去,只剩与年岁相符的单纯和迷茫:“可是,为什么不选单雪潼?偏偏……是我?”
窒息的氛围盘踞在空气中。
过了两秒,似是为了掩饰尴尬,单忌拿起茶盏浅尝一口,尽力不让他的回答显得冠冕堂皇:“我平时一直在关注你的动态,你很聪明,很适合参加这场商业谈判。至于雪潼,她身体不好,经不起舟车劳顿,况且心思简单的一类人不适合与商人打交道,你能体谅最好。”
梁惊水苦笑:“不用说了。”
单忌双臂支着沙发半坐起:“意思是?”
“我会去香港。”
她一字一顿道,“去完成您的任务。”
*
回程时,梁惊水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一路没怎么说话,广播里放着断断续续的地方新闻。
她仰在后座靠椅上神游往昔,想起四年前那位还在资助自己的好好先生。
丧母到考上大学的四年期间,梁惊水几乎全靠对方的资助才能留在学校。每一笔汇款都简单得像从机械里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