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客厅的灯还亮着。
儿子轩轩早就睡了,黄泳思却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他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黄泳思看着他,欲言又止。
黎沐风看出她的不对劲,问,“怎么了?”
黄泳思不会撒谎,她开口,已经哭了。
黎沐风觉得奇怪,换了拖鞋,走到沙发边坐下,揽住了她的肩膀问,“到底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黄泳思说,“鲍淑娣给我打电话了,她说祝玫回到渤江来工作了,你是不是知道?”
祝玫回来了,这件事的确让他意外,但又代表了什么呢?
黎沐风问,“那又怎么样呢?”
黄泳思问他,“难道你一点想法都没有吗?你们今天还去百乐汇?你不知道祝玫的妈妈以前是百乐汇的经理吗?”
黎沐风平静地说,“今天这场可不是我定的。”
黄泳思说,“平时你们都去市中心,今天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国营饭店根本拿不出手,你说请张书记吃饭放在百乐汇,可能吗?”
黎沐风耐着性子道,“怎么不可能?你可以明天调监控,你是上级分管副总,这件事不难吧?”
黄泳思看出他动气了,可是她心里这些块垒,实在不吐不快,她说,“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就想问,你心里还有她吗?”
怎么会没有呢?
那女人深深刻在了他的生命里。
可如今再说那些,又代表什么?
黎沐风说,“我们都结婚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要纠结这样一个问题?”
黄泳思不说话,因为理由实在难以启齿。
她觉得自己的丈夫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黎沐风解开了衬衫的扣子说,“我今天真的很累。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可以吗?”
黄泳思吸了吸鼻子,心里酸楚地说,“如果你真的还忘不了她,我可以退出的。”
黎沐风有些生气了,他说,“你还能不能更胡闹一点?”
黄泳思不说话了,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知道是自己心里的自卑在作祟。
但是她的丈夫,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为她费过心。
只送过两次花,共度过一次纪念日,自从他踏上领导岗位,他们已经五年没有烛光晚餐了,有的只是她为这个家操持,而他回家越来越晚。
生活平淡的像水一样。
她根本不相信,曾经那么爱过一个女人,他会忘记,他能够忘记。
黄泳思问他,“你会在工作上照顾她吗?”
黎沐风口气不善地问,“照顾谁?”
她说,“祝玫。”
黎沐风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终于能够用比较冷静的语气说,“她和我不在一个部门。”
黄泳思却说,“你要调动她很容易,不是吗?”
黎沐风道,“哪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想再回答那些幼稚的问题,黎沐风说,“别闹了,太晚了,休息好吗?”
黄泳思揩了眼泪,站起了身,回房间关上了门。
黎沐风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今夜,客房应比主卧舒适。
他甚至想立刻打电话警告鲍淑娣,不要再多管闲事。
他也想告诫自己。
和祝玫早已是陌路人。
以祝玫的个性,分手之后是做不成朋友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黄泳思真是想多了,即便他愿意再续前缘,祝玫恐怕只会回他一耳光。
何况,他早已认清,过去适合怀恋,不适合重来。
他发了几条消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洗了澡,进了客房。
夜色摇曳。
喝了点酒,酒精退去后,人却越发清醒。
反而难以入睡。
从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书,是费孝通先生的经典,《乡土中国》。
打开的时候,掉落了一张卡片。
他俯身拾起。
是一张依然簇新的摘抄卡。
上面漂亮的行楷,不是这个家女主人的笔迹。
也不是这个家里,任何一个人的笔记。
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用这种摘抄卡了。
卡片上还印着繁都一中的校名。
摘抄的,是席慕蓉的一首诗的部分段落。
不过只是刹那之前
这园中还风和日丽
充满了欢声笑语
可是我不能进去
他们
给了我一个谜面
要我好好地猜测
猜对了
才能与你相见
才能给我一段盼望中的爱恋
黎沐风看着那张摘抄卡,不知为何,双目有些模糊。
他把摘抄卡放回了原来那一页。
他记起,当年他为了看这本《乡土中国》而废寝忘食。
但那本书是从图书馆借来的,祝玫为了让他能够反复鉴读,特地跑了好几个书店,为他买到了这一本。
而他在自习的时候,看到入迷,就随手把她写的摘抄卡,当书签,夹在了这一页。
少女情怀总是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