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申城多雨。
雨丝浸透落地窗,浦江对岸遥远的霓虹被揉碎,融成一道道湿冷的彩色光点。
攥在掌心的手机震了下。
温晚凝划开,是小助理阮佳发来的消息。
【温老师,外面风大,一会出来加件外套,我在侧门接你。】
今晚是林宙的新电影筹备饭局。
电影圈这些年黑马众多,可像林宙这样名利双收的少之又少,从金像奖到金棕榈,飞升速度堪比坐了火箭,名声早已是如雷贯耳。
新作《春夜》首轮选角刚结束,席上多是投资人和传媒圈的大佬。
包厢内香雾与酒气交织,几个资方塞进来的流量小花乖巧作陪,时不时朝她这边打量——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
放在十年前的电影圈,谁没听过温晚凝的名字。
十七岁被文艺片名导麦礼文挖掘,出道短短数年间,加冕三项重量级影后桂冠,风头无两。
未想到如今,这种咖位的大花也要亲自为资源厮杀,落到名利场做点缀。
林宙坐在主位,喝得有些上头,抬手又为她倒了满杯,“温小姐,来。”
温晚凝在他身侧坐了一夜,酒已经数不清被灌了几轮。
意识倒还算清醒,只是她皮肤极白,酒意稍微上点脸就明显,眉眼间水气氤氲的一片粉,艳丽得惊心。
高脚杯抬起,有位中年港商看不过,出言解围,“我看温小姐已经有些不胜酒力,林导又何必再为难。”
“汤总怎么不讲道理,”林导笑了,淡淡扫一眼美人挺直的脊背。
“主动来试镜的是她,说了不合适,一路追过来讨要机会的人还是她。”
“堂堂影后来我们这种小成本片屈就,要说为难,谁能为难得过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林导坐姿疏懒,神色中几分玩味,“你让她自己说,今天是不是我勉强她。”
温晚凝唇边的弧度一滞。
只是一瞬,她又重新提了一口气,忍住直冲太阳穴的昏沉,将手中的香槟饮尽。
“不会。”
-
饭局直到快天亮才散。
酒店侧门外的地砖浸透了一夜的雨,多少有些湿滑。
温晚凝拢紧了大衣,黑色的细高跟轻轻落地,后开叉的绸缎裙泄出一线皎白的小腿,像尾紧绷久了的银鱼。
看见她,助理阮佳抱着大羽绒服迎上来,还没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温热香风跌了满怀。
“先让我靠会。”
阮佳心疼到没话说,只能先把衣服给她披上,小步挪到避风的无人处,空着的另只手扶稳她的细腰,好让她靠得舒服一点。
从温晚凝跟公司闹掰,自立门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连日拍了好几天大夜戏,为了赶上林宙的选角,昨天下午又特意推了杀青聚餐,奔波几百里从横店赶回申城。
没想到选角导演都拍了板,林宙今晚却临时变卦,以感觉不对为由,态度突然暧昧起来。
阮佳越想越气,“什么他感觉不对,我感觉他脑子有坑,不就是把咱们钓出来陪那群人玩吗。”
“亏林宙还一直营销自己清流艺术家,我看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一样,都是资本的狗。”
“小点声,”温晚凝伸手拍一下她后背,“人家听见怎么办。”
阮佳扭头侦查了一圈,小小声继续,“听见拉倒,又不是进不了他的组就没饭吃了,牛什么牛。”
“嗯,没饭吃我就把房子卖了。”
阮佳抱紧她,声音闷闷的,“不许。”
温晚凝是申城本地人,在上戏读书时,父母送了套华山路的房子做礼物。
前些年卖房付了违约金,搬去了城郊。小区老人多,周边一圈菜场和公园,没同行没狗仔,清静。
偶尔行程满的时候,阮佳和经纪人周芙也会过来住。
过去还能以大换小,现在呢?
见过她风光无量的好时候,阮佳一想她如今的窘迫,就心里刺刺的难受。
温晚凝轻笑一声,松散的卷发在女孩肩头蹭了蹭,眼皮都快没力气再睁开,“我们佳佳这么好,总不能天天跟着我饿肚子。”
要说饿肚子,倒也不至于。
但她现在的境况,无论如何也和红搭不上边。
三座影后又如何,女艺人这种行当,但凡是丰腴艳丽系的长相,似乎都在权势面前天然带着“有便宜可占”的标签。
她清高,自从在晚宴上公然扇了某位传媒巨鳄一耳光,事业运从此就急转直下。
解约前几年,公司递过来的工作机会都是明摆着的羞辱,周芙和她千挑万选,才从里面选了些好本子,顶着三金影后的光环给同期花和新人做配。
虽然奖是拿了一些,但女配本来出圈的难度就大,几年里积累下的人气寥寥,原先的老粉也都快跑没了。
几个月前,某部院线片网播解禁,她在片中出演的名伶姨太太一角就几分钟的镜头,一则与继子之间拉丝对视的剪辑全网疯传。
她戏好,身段好,眉眼间有股少见的旧时光美人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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