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环境当中,朱允熥感受到极度的严肃和凝重,接下来的内容他有所预感,但心里很难相信。
这种事情拿出来谈论本身就是匪夷所思,而如今谈论的对象还是自己这个皇帝,那就更显得诡异了。
再说下去的话那就触及到皇权的逆鳞了,太师是真的不把皇帝的权威放在眼里了吗,他就真的不怕朕彻底翻脸吗,他真的觉得至圣先师杀不得吗?
朱允熥是动了这个念头的,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不好听的说,自己虽然是皇帝,但也就是靠着皇权本身的权威撑着,但自己本人的威望那就不值一提了,朱允熥哪怕再不愿意承认,他也清楚自己和许良站在一起的时候,世人究竟更爱戴谁,更愿意听谁说话。
如今许良无论在士林还是在民间的声望,那都是朱允熥不敢多想的程度,纵观整个历史都很难找到这样特殊的存在,即便是孔圣人真正走上神坛,那也是死后的事儿了,惟独许良却是活生生的至圣先师。
这不光是他开创科学学派的至圣先师地位,如果仅仅只是如此的话,许良的圣名应该会在死后才走向巅峰。
真正让他现在就走上神坛的因素,实质上还是因为他主导的改革变法,推动了华夏文明实质上的时代跨越,他真正实现了社会生产力的飞跃,他真正让无数百姓由此获益,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改天换地,从思想到现实两个方面都带来这么巨大影响,真的找不出第二个了。
许良这些年的思想主张和施政举措,那是天下士人天天学习研究的对象。
现在抓一个大儒或者学生出来,他们都不敢评价许良,只能朝着上天拱拱手,这就和世人不能评价皇帝和孔圣人一样,为尊者讳正是如此。
年轻一代的士人和学生生下来就处于许良主导的变革时代,沐浴着许良提出的思想主张,他们对许良的态度就更是无上的崇敬和狂热。
而天下亿万百姓对许良的态度,那就更是让朱允熥窒息,只要去到民间百姓家里,走个三五家必定有一家立着神龛,虽然这些人家对外只会说这是财神菩萨,但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有默契,那里真正供奉的是谁。
这种情况下朱允熥稍微生起那个念头,马上就会把自己给否决了,真敢这么干,天下人说不定就会琢磨换皇帝的事情。
不仅朱允熥清楚地意识到这个,许良同样也有准确的判断。
说到底他就是看不起朱允熥,如果眼前皇帝是洪武或者永乐这种皇帝,那他绝对老老实实闭嘴,这不是怕不怕死的问题,而是说出来也传不出去,能听到这些东西的人有一个是一个全都会被清理干净,那自己也只是白白送命而已。
“太师要讲什么.”朱允熥声音有些发颤。
“今日之课,臣讲讲君主和百姓,当然还有什么天命。”许良声音平静,但在朱允熥听来,无异于惊雷霹雳:“臣有问,今日臣花钱雇工,则谁为主谁为从?”
朱允熥脸色更是白了一分,他不聪明但也不傻,一听这个就知道许良要表达的意思。
他本不愿回答,或是寻求诡辩把回答导向有利自己的一发,奈何这个问题实在是简单直白没有空间,而且事后这对话还要经天下人观阅,自己回答太离谱的话那可不太好看。
纠结了好一会儿,朱允熥只能像吃了苍蝇一样的回答:“自然是太师为主,雇工为从。”
许良笑着点了点头,颇有些孺子可教的味道:“那为何是我为主,雇工为从?”
朱允熥强忍着不耐和厌恶回答:“盖因太师向雇工支付钱财,雇工自然有义务听从太师的要求进行工作,则太师为主,雇工为从。”
许良看向朱允熥,再问出一语:“那么天下百姓为天子缴纳赋税出使徭役,则该谁主谁从?”
朱允熥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脑中晕涨。
他清楚的意识到,若是按照这样的叙事,天子的神圣性将被一举敲碎,天子的法理性也将完全不同,相应的天子权威和朝廷的职能逻辑,也将彻底变化。
若是这样的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是笑话了,天子失去的将是威权,获得的只有责任义务。
“不!”朱允熥绝不接受如此,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接受,他有些惶恐的反驳起来:“天子之法理受命于天,此即天命也,天子者,代天牧民也!”
许良皱起眉来,本能对这种说辞感觉厌恶。
这种厌恶感他很早就有了,面对朱元璋时他是如此感觉,面对朱标时他同样是如此感觉,只不过那时候他只能把这种感受隐藏起来。
直到如今自己和皇帝的声势逆转,自己才终于能面对这个问题。
“可是,老天爷并没有给天子缴纳赋税上供劳力,如果陛下觉得天子受命于天,那这个天命也应该是百姓的化身,毕竟给天子付钱的从来都是百姓,陛下觉得是此理否?”
“不,不对!”
朱允熥猛地站起来,他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看向许良的眼神就像是看什么洪水猛兽。
坐着的椅子被他一下带倒,但他此时仿若无觉,只是惊恐的指着许良。
他一瞬间感觉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