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正如崔女官所言,今日这场宴会,是为了庆贺真相大白于天下,你我都夙愿得偿。就不必把在朝廷里的那一套,放到这顿饭上吧。”谢砚之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也许,是这百鲜阁的酒还不够让陈大人满意?”
见他解围,昀笙松了一口气,对他投过去感激的一瞥。
“小二,上两瓶琥珀光来!”
“是,客官!”
酒香清冽扑鼻,即便是昀笙这样不怎么喝酒的人,也闻出来这瓶子里绝非凡品。
再看刚刚还无动于衷的陈琏,果然眉尖一动,有了反应。
南府的女儿红,中川的琥珀光,东陵的秋月白,北疆的马上雪,西原的桃花醉,这是大梁各地最有名的好酒。
尤其是这琥珀光……
陈琏主动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蹙起眉头,一饮而尽,眼角眉梢带了一丝愁色,似乎感慨万千。
琥珀光,是他家乡的酒。
“当年和崔衡刚认识,就是因为这一瓶……”他忽而住了嘴。
昀笙道:“虽然陈叔刚刚说,和我爹没有那么熟识,可是我却觉得,您对于我爹而言,是十分重要的友人。否则他最后的时候,为何偏偏把那些密信只交给您,而不是别人呢?”
陈琏喝了酒,眼中洇出份沉郁,忽而将昀笙细细打量来。
“我记得你,你那时候还是那么小的一点,现在长成大姑娘了。”陈琏顿了顿,“崔衡这么多年不容易,你娘……呵呵,不提也罢。”
昀笙茫然:“陈叔也认识我娘吗?”
她心中涌上些说不上来的意味。
对于娘亲,昀笙脑中的记忆都是模糊不清的。
很小的时候娘就永远离开了,偏偏她的来历又十分神秘,娘家似乎没了旁人,这么多年爹爹也是讳莫如深,任凭昀笙怎么打听娘,也没有多说。
其他人那里,她更是听不到什么关于娘的事情。
于是,有关于娘的一切,愈发没有了具体的形状,只剩下一团混沌。
除了她名叫“江述云”,会医术,百毒不侵以外,竟然是一无所知。
只有一个太后娘娘,曾经说自己是娘的闺中密友。可是昀笙对此保持怀疑,又不敢直问,在宫里的时候也没有打听出来什么和娘有关的事情,只好作罢。
“不认识,我算什么,哪里有能耐认识你娘那样……”陈琏咽下了剩下的话,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斯人已逝,你如今孤身一人,好好过日子罢,别再被上一辈的事情牵绊住了。”
听他这句话的意思,不像是想多说的样子,昀笙只好放弃了追问的打算。
“虽然本侯就要离京北上了,但陈大人以后若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去侯府。”谢砚之道,“至于您一直关心的那位解春风的姑娘,本侯已经让人给她赎身了。”
陈琏手里的酒盏晃了晃,溅出来几点酒液。
“你——谢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本还冷淡从容的陈琏,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猛然站了起来,气息难定。
“没别的意思。”谢砚之淡淡道,“只是觉得陈大人糊涂罢了。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以后怎么能安稳?大人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做什么都不会被注意到的‘陈丛山’吗?
本侯能够查到,别人自然也能查到。大人若是真得为紫芙姑娘好,把人早早送出京城,才是上上之策。”
“侯爷是好心相助,提点下官,还是在威胁我?”陈琏冷笑一声,“若是我陈某人以后不肯供你驱驰,你就杀了紫芙!”
昀笙:“……”
合着侯爷口中的“和陈大人的友好合作”,是这么来的。
不愧是你。
她早该想到的,难怪陈大人刚进来的时候,一脸赴鸿门宴的模样。
原来他真有什么把柄,被侯爷捏住了。
不过,“紫芙”姑娘?
“陈大人放心,本侯不是那等下作人。这一次完满收场了,何必化恩为仇?那女娘爱去哪儿,随你和她的安排。”谢砚之道,“她的事情,本侯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陈琏神情复杂,“你都知道了多少?”
谢砚之神闲气定地继续吃菜。
“不……不对,你怎么会知道……”陈琏喃喃自语,“不会有人——”
剩下的声音消失在了嘴边。
陈琏若有所思地“咦”了一声。
他转过头去,鹰隼似的目光细细打量着谢砚之,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半晌,眼睛越睁越大,目眦欲裂,仿佛看到了极为可怖的事情。
“你——是您——”
“陈大人。”谢砚之意有所指地加重了语气,又亲自给他满上了一杯。
什么都没有说,陈琏却失语了。
他惊疑不定,嘴唇甚至微微颤抖起来,好一会儿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谢公他——谢公他?”
谢砚之:“不知道陈大人说的是家父还是祖父。祖父他如今好得很,家父已经仙逝多年。”
“……”陈琏沉默了一会儿,“下官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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