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铄被这句话打得措手不及,好一会儿没能反应过来。
甚至忘记了不能直视陛下的礼节,呆滞地回望过去,而后在皇帝坦荡又肃然的目光中,节节败退了。
原来,陛下对昀笙,竟然是这样的心思。
和自己一样的心思。
秦铄久久无法答话,心中始终滚动着温礼晏那句石破天惊的警告。
陛下说的,甚至不是“朕的妃子”,而是“朕的心上人”。
一旁的章柘偷偷倒吸一口气,连忙低下头来,当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自己不存在。
“微臣,斗胆问陛下一句。”然而,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秦铄,还是坚持地问了下去,“崔女官,是心甘情愿的吗?”
“……”
好不容易隐身成功的章柘,差点又因为秦铄这句质询破功。
本以为这个秦二少只是正经得有些呆板,没想到他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自己身上还背着家里的案子,靠着陛下开恩,才能站在这里呢,居然还质问起陛下的感情事了!
这个人能不能认清楚情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喜欢什么女子,还用得着问那女子愿不愿意吗?不愿意也得进宫!
秦铄竟然问起来,这也是你做臣子该问的问题?
你是不是还想和陛下抢人?你以为你是宣平侯啊?
……不对,宣平侯也不行!
没想到,温礼晏却没有动怒,只是静静望着他,仿佛是想看清楚他的内心,而后才问道:“若是她不愿意,你又待如何?”
秦铄苦笑一声,道:“微臣惶恐,只是微臣亏欠崔女官许多。此生已经无颜再求和她续前缘。但她若是为人所迫,微臣即便豁出性命,也要带她离开——哪怕那个人是陛下。”
“朕饶恕秦府其他人,予你官职,是要你为君分忧,为民请命的。可现在你却说,你要为了一个人,弃你的才华,你的承诺,你的理想不顾?”温礼晏不动声色,“那朕是不是认为,此前你言之凿凿所说,也并非真心?”
秦铄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陛下,自古忠义两难全。崔家的事情,是微臣身上欠下的因果,若是连这份债孽也不能偿还,微臣没有颜面,也没有资格去成就更多的因果。”
温礼晏冷哼一声。
“朕原本是不想让你再见她一面的……不过,你确实是个君子。该了结的因果,就该有始有终地了结。”
警醒的章柘,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该听下去了,告退离开。
温礼晏望向身后的屏风,语气变得温柔起来:“昀儿,出来吧。”
衣香鬓影,环佩琅琅。
秦铄一寸一寸地抬起头来,望向屏风后转出来的那道纤细身影。
昀笙穿着一身藕粉软银轻罗的百合裙,雪色的丝绫罩衣,簇新又时兴,一看就是宫里最好的织娘才有的手艺。她整个人娇美更甚,仿佛三月春华,通身蕴沉出祥和柔宁的气息。
秦铄目不转睛,像是第一次看见她。
又或者是心有所感,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见她。
目光哀伤而痴缠。
“秦二公子。”昀笙向他一礼。
“你都听到了?”
“是。”昀笙点了点头,望向温礼晏,“陛下说这是和我爹的案子有关的事情,允我旁听。”
那你……
秦铄的喉头滚了滚,声音艰涩,却问不出口了。
那你知道陛下的心意吗?你愿意吗?
或许已经不需要多此一问了。
刚刚昀笙那一眼,眼中的情意,早已经让一切昭然若揭。
这么多年以来,她好像从不曾用这种眼神望过自己。
起初是懵懂天真的,是对邻家哥哥的好奇和仰慕;即便是定亲之后,在他面前的她,言语动作带了少女的羞怯,但好像也仅此而已。
没有这样无法掩饰的,直入心肠的,情意。
“我明白了。”秦铄低低地笑了出来,也对着昀笙一礼,“秦铄祝愿女官——从此海阔天高,万事遂心。”
除了祝愿,他什么都给不了她,她也不再需要。
年轻的朝臣离开了兴庆宫,背影寂寥,却再也没有回头。
倒是昀笙,遥送着秦铄的背影,感慨万千。
脑中一幕幕闪过的,是过去那些和他还有爹爹一起的画面。
坐在爹爹对面,望着棋盘皱眉苦思的少年,在她好奇得凑上来的时候,红了耳朵。
“秦二哥哥,下这里呢?”
“哎哎哎,昀儿,观棋不语,别来添乱!”
“爹——你也让我试试嘛。秦二哥一个人下不过你,我们两个人总行了吧?”她拉着爹的胳膊撒娇耍赖。
……
欢声笑语,犹在耳边。
那样的日子,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昀笙怅然地轻叹一声,却觉得腰肢一紧。
一个脑袋重重地搁在了她的肩膀,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和他发闷的声音。
“还看?舍不得了?”
温礼晏埋在她的脖颈,哼哼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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