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寿宫。
“娘娘,今日丞相夫人去见了萧昭容了,在寝宫里足足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主榻上,太后侧卧着,脸色苍白,一个宫人低着头站在她的床边给她打扇子。
高明泰就跪在一旁,慢慢地禀告着宫里发生的事情。
“她出来之后什么模样?”
“看着不太高兴,带有怒意,想来是和萧昭容吵过一架了。”
“一对蠢货。”
太后冷哼一声。
不愧是亲生的母女。
自从千旈宴会的布局,让萧应雪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之后,她不仅贵妃之位没了,连原本的心气儿也不见了,每天只将自己关在宫里,什么地方也不肯去。
也是在那之后,萧君酌派夫人来和太后见面,希望能挽回局面。
那蠢钝无礼的女人,竟然还敢在延寿宫质问她:“太后娘娘,怎么能让陛下贬了应雪的位份呢?她入宫这么久了,哪里受过这等侮辱?这于您而言,不过也就是多说两句话的事情而已,陛下肯定会听得。应雪好歹也是您的亲侄女,不如您回头还是……”
太后轻飘飘地看了嫂子一眼:“夫人,哀家这好侄女出的纰漏,可不是什么砸碎了几个碗的小事。”
谋害公主。
也就是温礼晏为了襄宁的名声,多加遮掩,又顾忌萧家,所以还网开了一面。否则按照这个罪名,换成一般的宫妃,是决计活不成的。
结果他们倒好,还怪起她扶不起这个阿斗了。
“可是娘娘,应雪是因为听您的话才会这样,您不能不管她啊!”那女人竟然还敢叫嚣着,“娘娘,难道您忘记了,您是怎么坐上如今这个位置的了吗?”
岂有此理。
想到这里,太后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明泰啊,你说说看,哀家那好哥哥,好嫂子,是多么得幽默可笑啊?竟然还有脸问哀家,是怎么坐上太后的位置的?”
“当初,是他们为了挽回萧家的颓势,将十五岁的我送进了宫。”
那个时候,和萧云琅一起进宫的,有六族贵女,有侯爵之后,萧家在这些家族中间,算得了什么?
更不必说,宫里还有一个颇得皇帝信重尊敬的皇后,和皇帝宠幸偏重的贵妃了。
“哀家第一次有孕的时候,才三个月就被人从假山推下来。”她睁开眼睛,望向高明泰,“明泰,当时若不是你赶来的及时,只怕哀家二十多年前就死了。”
就为了当初那些互相扶持的岁月,太后也不会轻贱高明泰。
可她的哥哥,却把高明泰当作猪狗。
“娘娘受了多少罪,丞相在前朝,哪里知道呢?”
思及往事,高明泰也觉得心中难受,低声道。
那孩子没有保住,才十七岁的娘娘也伤了身子,还因为要调养,和其他人的算计,失了恩宠。
好在后来,娘娘聪慧,审时度势,又愿意摧眉折腰,主动投靠了皇长子的生母奚贵妃。
得了贵妃庇佑,这才没有在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的后宫,被人磋磨,香消玉殒。
“一开始,贵妃是以为哀家生不了了,又想打压皇后那边的气焰,所以才抬举哀家。”太后淡淡道,“可是等到三年后,哀家生下阿冕之后,就全然不同了。”
那个时候,朝中所有人的期许,都放在皇后娘娘所出的二皇子,端华太子身上。
可奚贵妃所出的皇长子也是生性聪颖,而且比起端华太子,更加英勇擅兵。
奚贵妃本就有心结,一见麾下的萧婕妤诞下了四皇子,便逼着她让这孩子,跟在大皇子的身后。
另一方面,暗地里又打压于她,免得她羽翼渐丰,生出别的妄想。
“我在宫里水深火热的时候,我那好爹娘,好兄嫂又在哪儿呢?”太后喃喃道,“他们只会在难得可以团聚的时候,不断地叮嘱我,只有萧家上去了,有了权势,他们才能护得住我。”
于是那么多年来,少女咽进肚子里的血和泪,都成了父兄青云直上的登天之路。
“……而阿冕出事的时候,他们!他们又在哪儿呢!”
向来优雅从容的太后,仿佛被什么撕破了长久以来的面具,气喘吁吁,眸中带了恨色。
萧家。
好个萧家。
萧家人踩着她的骨头,吸着她儿子的血,从没落的小族爬到了权势滔天的位置。可是阿冕和老五殊死搏斗,最需要萧家鼎力支持的时候,他们却犹豫了。
若他们奉献出了理所应当的忠心和勇气,怎么会踌躇不前,怎么会首鼠两端,以至于阿冕和她孤立无援?
“呵呵,而萧应雪竟然还好意思对哀家说什么,萧家的荣辱,不是靠着女人的肚皮得来的。”
她讥诮地笑了。
岁月不败美人,即便已经青春不再,也能看出这张脸曾经得绝代风华,零星的些许痕迹,反而平添了内敛的气韵。只是那双疲倦的眼睛,暴露了她灵魂深处真实的虚无空旷。
已经这么久了啊。
萧家觉得她这个棋子用得够久了,可以抛弃了,所以温礼晏一登基,就急着把萧应雪送进宫来,理所当然地让她给侄女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