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食过后,众人没有立即去西壕沟,而是在家等太阳升的再高一些。
李安容去了东厨收拾家务,李安君抱着衣服去水井边清洗,留宋云珠、李无疾留在堂屋里陪宋万年说话。
头发比之前白了不少的宋万年和蔼的看着李无疾在屋里蹦来蹦去,笑呵呵的摸着胡须问:“云珠,安河被分到了哪里?上次在河伯祠那边,本想着问你的,但在跟他们说起话后,就给忘了。”
“阿翁,安河前几天来了信,说自己被选入了南军,估计今天就能到长安城了。”宋云珠用手指轻敲着案面轻声回答,她不敢表现的太过高兴,怕宋万年会再次想起死在定襄郡的宋云北。
尽管如此,宋万年摸着胡须的手还是顿了一下,随后看向卧在堂屋门口的狸低声讲:“哦,是去了南军啊,南军好啊,不用担心匈奴人会突然过来。”
饱经沧桑的嗓音中带了不易察觉的自责,用手捂住脸颊的宋万年不禁在想,如果自己当初让宋云北去乡塾读几年书,如果自己再勤奋一些多置办五六十亩地,那宋云北是不是也能同李安河一样以良家子的身份进入南军?如果进入了南军,那他肯定不会死在离家千里外的定襄郡。
宋云珠看着宋万年似哭似笑的神情,心里像是被人剜了一刀,内心痛苦的她垂下头抠着手指吸了吸鼻子建议:“阿…阿翁,伯吉也有八九岁了,等到春天时,就让他去蒙学读书吧,多识几个字,总能多条出路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家里现在有八十亩地,可等他们长大,俩兄弟一分,也就一个人只有四十亩地。说句不好听的,可能连个新妇都娶不上。趁我还能干活,就让他们去识几个字。虽说是士农工商,可普通为农者的生活,哪里比的过那些为工、为商者。我没那么死心眼,哪条路能让他们活下去就让他们走哪条路。”从悲伤中挣脱出来的宋万年说完,长舒了一口气。
正往几上爬的李无疾被宋云珠睨了一眼,赶忙把翘起的腿收了回来,随后趴到宋云珠的背上胡诌:“阿母,我没有想爬几,是想要看看我的腿有多长?”
已经习惯了的宋云珠回头弹了弹李无疾的额头,让他去东厨看李安容有没有忙完。
宋万年看着李无疾往外跑的身影,有些疑惑的问:“云珠,安容不去乡塾吗?”
“他今天告了假,等到明天再去。自从安河离家后,安容慢慢的挑起了家里的大梁,在这一年里,他和安君都比之前懂事多了。有件事还没对你说,他也是好事将近,等到初六那天,就要去登门提亲了。”宋云珠扬起嘴角对宋万年低语。
宋万年跟着高兴了起来,忙问是哪家的女儿。
“是我们五井里里正家的女儿,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宋云珠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万年听到后笑着拍了拍案,他是真心替李安容高兴,这确实是一桩良缘。
对于生活在闾里中的普通人来说,里正和里父老在他们心中的份量要比乡啬夫、县令这些官吏更重。
不久后,李无疾蹦跳着跑进堂屋讲:“阿母,外祖父,四叔父和姑姑都忙完了,他们在套牛车呢。”
稚嫩的童音刚落下,宋云珠率先站起身,随后扶着宋万年起身问:“阿翁,咱们家的麻什么时候捞,我到时候去帮你。”
“不用了,昨天已经捞出来了,是你伯父和三叔父帮我的。”宋万年用手掌支住案面回答。
宋云珠听见后有些不相信的问:“阿翁,你要是说我伯父帮咱家干活,我还信。要是带上三叔父,我可是有些不信的。”
站起身的宋万年弯腰揉了揉膝盖解释:“就知道你这丫头不信,还不是因为安君跟陈亭长的侄儿结了亲,要不然,他哪里会来帮我。我跟你阿母,是沾了安君的光哦!”
“原来是这样啊,不然,我还以为三叔父转性了呢!”宋云珠揉着鼻尖说完,伸手拉住了想往外跑的李无疾,三人一起笑着出了堂屋。
宋云珠听着从后院传来的“哞…哞”叫声,抬头望了望蔚蓝的天空。
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不仅阳光明媚,而且没有风。在太阳下站久了,有种回到盛夏的感觉。
依旧是李安君和李无疾留在家里,宋云珠、李安容和宋万年一起去西壕沟那边干活。
一行人赶着牛车到西壕沟时,李充、李责刚刚下水,俩人把裤腿用草绳绑到大腿上,弯下腰合力抬起一捆已经泡软的麻,丢给了站在岸边的李缓。
原先青绿色的麻杆,已经变成了深棕色,上面裹着又沉又臭的烂泥。
宋万年赶忙跳下牛车,卷着裤腿就要往壕沟里冲,被站在壕沟边准备接麻的冯儿、田红夫拦住:
“兄长,有他们在呢,用不到你下水。”
“是啊,万年,有他们就行了。”
宋万年跺着脚惭愧的讲:“那怎么行,我家里的事儿多,难得来帮你们一次,哪能站在这里看着。我听云珠说,你们平日里没少帮她,我就更得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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