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时,乌云被强劲儿的东风吹到了别处,太阳重新照耀在了大地。
跟在黄牛后推着一脚耧的宋云珠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暗自可惜雨没有下来。
李安容领着李家雇的人去了一里外的那块包括刚买的李桐大母家的四亩田地在内的三十四亩的地里拔草,这边留宋云珠和许萱、许子分别跟在牛、马后推一脚耧,李安君领着李无疾和张桃给三人送粟米种子。
张桃是一个安静且勤快的女孩,满手的老茧足以证明她吃了不少苦。她和李安君推着架子车在地里来回穿梭,笑着听李安君讲自己知道的趣事。
李无疾晃着小脚坐在板车上听两个同龄的女孩说话,头上还戴着张桃用青草编的草帽。
李安君说的有些口渴,便想让张桃也说一个。
平日里总是有些干不完的活的张桃张了张嘴唇,憋红了脸轻声讲:“安君阿姊,我、我家里还有两个女弟、一个男弟,我阿母又快要临盆了,哪里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啊,你阿母又要生孩子了呀!”李安君有点诧异的说,她知道张桃,应该说是张桃的阿母在五井里很出名,是五井里中生下孩子最多的女人,可惜生下的八个孩子中只活了张桃她们姊妹兄弟四人。
张桃知道李安君没有恶意,点了点头后自嘲的笑了起来。
李安君见状更加同情这个瘦小的女孩,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却比自己矮了将近半头,一件曲裾上满是补丁。
“张桃,你和我的年岁差不多,你家里为你说亲了吗?”李安君转移话题问,想着这个话题应该能让张桃高兴一些。
张桃听后果真露出了羞涩的笑容,抿起嘴角笑着告诉李安君:“嗯,我阿母为我说了一门亲事,是我舅父家的表兄,他一直都很照顾我的。”
“那真好!”李安君说着激动的拉着板车在满是大大小小坑洼的地里跑了起来,颠的李无疾直喊屁股疼。
张桃红着脸摸了摸藏在袖子中的一块肉沫蒸饼,那是她的表兄在今天早上在李家门前塞给她的,她要回到家后和自己的两个女弟一起偷偷吃。
张家的孩子多,一般情况下,肉是轮不到张桃这三个女孩吃的。她的表兄家也在五井里,深情的少年从自己阿母那里听说了张桃在李家做的消息,便偷偷留了一块肉沫蒸饼来送给她。
板车轱辘轧在土地上的巨大“嗝噜”声惊的张桃从甜蜜的回忆中回神,她伸手驱走了落在一旁的麻雀后,笑着跑过去帮李安君推板车,俩人一起把板车停在母马后推着耧车的许子身旁,往悬在耧口的布袋里装粟米。
正午时,太阳最为毒辣,桐树下的树荫也不见了踪影。
宋云珠见李无疾满头是汗,便停下黄牛,让众人先休息一下。
李安君和张桃忙把藏在枯黄的草堆里的陶罐和碗拿了过来,倒了两碗水递给宋云珠和许萱。
宋云珠把碗递到李无疾嘴边,柔声让李无疾先喝一些。
许萱则直接把碗推给许子,借口男女有别,让许子单独用一个碗,自己等着用宋云珠手中的碗。
许子有点恍惚的接过碗,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许萱顺势瞥见了许子手背上的牙印,指着青紫的伤痕问许子:“你的手是被谁咬的?”
许子闻言用左手接过碗,抬起右手的手背满不在乎的回答:“除了咱阿翁,还有谁么能干出来这事?咱阿母让他也一起下地干活,他不愿意,就和阿母打了起来,我去拉架,他就把我咬了。”
“照你这么说,他应该让你也去干活啊,而不是让你继续来这里。”许萱揉着下巴表示不理解。
许子听后“嘿嘿”笑了两声,站起身望着满是劳作的人群的田地讲:“许萱,你不愧是他许山的女儿,竟能如此了解他。他是这样对我说了,我说自己要攒钱娶亲,不然许家就等着断子绝孙吧,他也就不说了。”
许萱没有再问,她对许家是否会断子绝孙不感兴趣,也对许山是否会下地干活不关注。
许子也没有理会变得沉默起来的许萱,自顾自的继续讲:“他虽然咬了我一口,可也被阿母又揍了一顿,今天一早就老老实实的跟着阿母去干活了。”
许萱装作没有听到,解开李安君垂髻上的一条绸带帮李无疾把披散在背上的头发扎了起来,虽然看着有些不伦不类,但会凉快许多。
识趣的许子没有再说下去,往外走了几步倚在板车上往四周瞧,见到乡啬夫王奋和乡三老王胜、亭长陈安世以及田啬夫魏安国、部佐周叔寿等一众乡上大大小小的官吏跟在一位身着青色宽袖束腰长袍、腹前系有黑色印绶的中年男子身后往这边走来,另有两个身着皮甲、手执卜字戟的兵卒跟在众人的后面。
中年男子的身旁另有一位身着蓝色直裾、手抚山羊胡的男子,俩人边走边低声交谈。
许子虽然认不出中年男子的官服,但也认得乡里的这些吏,忙收回目光蹲下身挪到宋云珠身旁讲:“云珠嫂嫂,我看到乡啬夫他们了。”
宋云珠听后招呼几人继续干活,猜测许子说的应该是乡啬夫他们来田间巡视春耕。如果被发现无故撂荒,是要受到重罚,连带邻里都会跟着遭殃